自序
學生時代常以讀佛經為樂趣，當時雖不甚了了，卻可以跳過去，繼續看能懂的部分。《法華經》、《維摩詰經》、《阿含經》、《百喻經》……。總覺得其中每一句都有神聖的意味，讀來就很充實，很有成就感。漸漸的，野心更大，就很想把每一句都弄懂，把中文系所受的古籍閱讀訓練，經傳注疏的方法，用到佛經文本上。但是，仍然不能完全解決某些閱讀上的障礙。於是，開始查閱丁福保《佛學大辭典》、《佛光大辭典》，卻只能解決一些名相的宗教、哲學、義理內涵，仍然無法貫串起來，把佛經像平常讀文言文、唐宋八大家那麼順暢。但是，在佛經莊嚴神聖的心理因素促使下，興趣不減，更想要弄明白所有的文句，希望不放過佛陀囑累眾生的每一句話。這時，從梁任公先生的《佛學研究十八篇》，逐漸意識到佛經語言的特殊性，它不是文言文，也不是今天的白話文，而是一千年前的社會口語。當時的譯經大德用了眾生的語言，來傳播眾生的佛法。所以佛經的文句是當時大眾的語言，不是士大夫的文言文。讀懂佛經不是只關注那些宗教性、哲學性、義理性的名相就可以，更需要弄懂那些不含什麼深奧道理的日常生活用詞。這些口語詞彙，經歷了一千多年，產生巨大的變化。這就是佛經難讀的主要原因。佛經難讀原來不在於佛法有多麼艱深，而在於語言的障礙。讀懂佛經，首要在克服語言的障礙。
在本書的緒論中，開宗明義地強調了佛經語言學是一門探索佛經語言的學科。也就是運用語言學的知識，來讀懂佛經，並有效的處理其中的語言問題。包括了佛經的聲韻、佛經的詞彙、佛經的語法、佛經的訓詁、佛經的文字。這些知識運用在佛經上，就是「佛經語言學」。
讀經的首要，既然在超越語言的障礙，這就是本書撰寫的主要動機和目標。筆者一系列的「之旅」著作，其目的之一，正是嘗試以深入淺出的方式，揭開佛經語言的奧秘，讓每一位有興趣閱讀佛經的讀者都能豁然而解。所以，「之旅」系列的寫作，正如佛門布施的一種權宜方便。不過，在最後定稿的時候，重新把稿子再讀兩遍，仍然覺得書中還是有不少術語，對於不常接觸佛學和語言學、國學的讀者來說，可能通俗性還不足，再加上這個領域涉及的是原本就被人認為深奧的佛經，結合了中文系學生視為畏途的聲韻、文字之學，等於難上加難，要把目標定在通俗易懂，這真是莫大的挑戰。如果要把每個術語都從頭說清楚，又得佔上許多篇幅，全書的字數已經遠遠超過預期了，只得暫時打住。不禁慨歎，發表學術論文容易，想深入淺出，要讓不同背景的讀者都看懂，原來其難度甚高如是。好在現代網路檢索十分方便，讀者有疑惑之處，要進一步查閱，十分方便。把書中遇到的疑難術語，作為關鍵詞，在網上立即能找到一大堆相關的資料，藉此，還能收舉一反三，聞一知十的效果。此外，筆者「十旅」之作，事實上各書之間是互補的，同一個問題，詳於此則略於彼，略於此則詳於彼，也歡迎讀者互相印證參考。這些相關的參考資料，在本書章節中都會順便提及，以便讀者進一步的參閱。
本書共分為九章，第一章主要說明為什麼要研究「佛經語言學」，以及佛經與漢語是如何演化的。第二章介紹佛經語言的研究方法，提出「以經證經」的原則。如何透過六條道路，由漢語本身去找規律，進而解讀用漢語翻譯而成的佛經語言。接著，介紹為什麼會有「同經異譯」的現象，和佛經斷代的意義。第三章談佛經文獻學，論述了四個課題：歷來產生了多少大藏經、佛經目錄學、歷代高僧傳、古代譯場的相關知識。這一部分主要在幫助學習者如何掌握佛經的原始材料。第四章至第七章分別介紹了如何運用聲韻學、詞彙學、語法學、文字學的知識探索佛經的奧秘。這些正是組成漢語言的基本要素，是通讀漢文佛典不可或缺的工具。尤其是聲韻學，自古即是佛門必修的基礎課程。第八章談佛經的音義之學，這是古代高僧探索佛經語言的專書，特別集中介紹了《玄應音義》和《慧琳音義》。第九章談佛經語言研究的歷史，特別對歷來佛經翻譯的意譯與直譯問題，提出筆者的看法。並介紹了現代學者如何對佛經語言研究的復興，做出卓越的貢獻。
我們在全書的結論指出，台灣的各佛學院校、研究機構近年來紛紛開設漢文佛典語言的相關課程，顯示了無論是大學的宗教系所、文史科系，或各大佛學院，都逐漸有了這樣的認知，了解漢文佛經語言的知識，不僅僅是漢語研究的重要領域，也是佛門通經悟道的重要法門。可預見的未來，這樣的認識會更普及，成為文史學者、佛門子弟的基本素養。
竺家寧 序於台北內湖居所
2019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