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還記得在1970年代擔任國家航空太空博物館的館長時,很喜歡在各個展覽室漫步,一邊偷聽來訪家庭的對話。我想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而幾乎總是會聽到令人愉快的談話:「爸爸,這是真的嗎?」「當然,薇吉尼亞,這個博物館裡所有的文物都是真的,所以這些東西才會這麼重要,這麼有趣。」飛行任務中,總有某些部分是無法在地面上重建的。例如,約翰・葛倫(John
Glenn)在軌道上看到的地球非常迷人,這在地球上就體驗不到。不過,來到這裡的訪客可以得到第二好的體驗,那就是看到他實際使用的相機。這臺相機是真的,你簡直可以感覺到葛倫就在你旁邊,從這臺相機的觀景窗往外看。
後來,阿波羅任務拍回來的照片不僅美麗,也深具歷史重要性。簡單回顧 一下這些任務,或許有助於了解這些照片的意義。阿波羅任務一開始就是個災難,在地面測試時,指揮艙失火,造成高斯・格里森(Gus Grissom)、艾德・懷特(Ed White)和羅傑・查菲(Roger
Chaffee)三人罹難。這次任務後來命名為阿波羅1號,隨後的阿波羅2號到6號都是無人的測試任務,為載人任務做必要的準備。
阿波羅7號任務:華利・舒拉(Wally Schirra)、瓦特・康寧漢(Walt Cunningham)和唐恩・艾塞爾(Donn Eisele)測試指揮和服務艙,在地球軌道上待了十天。
阿波羅8號任務:法蘭克・鮑曼(Frank Borman)、吉姆・洛弗爾(Jim Lovell)和比爾・安德斯(Bill Anders)是最早達到脫離速度的太空人,大膽地抵達月球軌道。
阿波羅9號任務:吉姆・麥克迪維特(Jim McDivitt)、大衛・史考特(Dave Scott)和洛斯蒂・史維考特(Rusty Schweickart)在地球軌道上進行登月艙測試。
阿波羅10號任務:湯姆・斯塔福德(Tom Stafford)、約翰・楊(John Young)和金恩・賽爾南(Gene Cernan)在月球軌道上完成第一次登月實際演練。
阿波羅11號任務:1969年7月20日,阿波羅任務終於完成美國總統甘迺迪在1961年的指示,成功登月。
接下來的12到17號任務大幅提升了我們對月球的了解。在阿波羅1號之後,任務的接連成功是非常驚人的成就。因為我本身是有經驗的試飛員,我可以預期我們一旦開始飛行,還會遇到更多困難。我認為最重要的兩次飛行是離開地球的阿波羅8號,和抵達月球的阿波羅11號。從今天起再過一百年,當歷史學家思考地球和月球這兩個天體時,或許會爭論這兩次飛行中比較困難或比較重要是哪一次。
這個問題無法藉由檢視這兩次任務的照片來回答,雖然我相信這兩張照片都在全體人類心中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首先是安德斯用哈蘇相機(Hasselblad)拍攝的一張照片,小小的地球從月球的地平線上升起,這是人類第一次拍下這樣的照片。另一張是尼爾・阿姆斯壯(Neil Armstrong)拍攝在月球表面上的巴茲・艾德林(Buzz
Aldrin),而阿姆斯壯本人出現在艾德林頭盔面罩的反射中,成了照片上意外的亮點。
我也憑著一張我最喜歡的照片,和這兩位一同占有登月史的一席之地,這張照片是阿姆斯壯和艾德林駕駛老鷹號(Eagle)登月艙,正從月球表面朝著在繞月軌道上駕駛哥倫比亞號(Columbia)的我飛回來。老鷹號只剩一半(只有返航段;登陸段留在月球上),但看起來意氣風發。它的位置比我低一點,和位於月球地平線上方幾度的地球正好排成一直線。這張照片現在就掛在我的書桌上方,我把它叫做「三十億加二」(Three
Billion Plus Two)。即使到了今天,我看到這張照片時心中仍會升起一股暖意。不過儘管如此,整體來說我還是更喜歡欣賞藝術品。雖然航太博物館充滿了無價的珍貴文物,但館內的藝廊仍是我最喜歡的區域,在那裡我可以慢下來,花點時間思考我看見的東西。
藝術帶領我們超越攝影,跨過鏡頭進入想像的領域。你可以說,離開地球表面讓我們的想像力又擴大了一點。有些曾經看過太空船發射,或長時間待在熱氣球或飛機上的藝術家,確實創作了驚人的作品。在太空藝術中,我最喜歡的是切斯利・朋斯泰爾(Chesley Bonestell)對人類從未到訪之地的想像;還有兩位太空人藝術家,阿列克謝・列昂諾夫(Alexei
Leonov),以及和我同期的太空人兼好友艾倫・賓(Alan Bean),都留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畫作。
另外還有一位較不知名、但極具才華的藝術家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博物館聘請他擔任多年的藝術策展人。迪恩憑著個人聲譽,能夠請到很多朋友貢獻畫作,其中包括傑米・魏斯(Jamie Wyeth)和羅伯特・羅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
阿波羅11號任務結束,即將最後一次離開哥倫比亞號時,我覺得要是就這樣走了,不留下一絲曾在船上待過八天的痕跡,似乎有點遺憾。縱然哥倫比亞號是無生命的物體,我還是希望它能以某種方式記得我。所以我下到導航臺,這裡感覺上就像哥倫比亞號的腦部,然後對它提出讚美:「107號太空船——別名阿波羅11號——別名哥倫比亞號。最好的太空船。願上帝保佑它。麥可・柯林斯,指揮艙駕駛員。」我在一塊面板上寫完這段話,才覺得走得比較安心。
照片、畫作,甚至塗鴉,都是因為它所代表的東西而具有生命。而立體的物品,也就是我們稱為「文物」的這些東西,才是讓博物館有別於其他機構的地方。文物是博物館的心臟與靈魂。
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想飛向太空,而就算你想,實際上也做不到──除了極少數的幸運兒之外。
不過上不了太空的人,仍對太空顯得興趣盎然。我被問過好幾百次:「在太空中到底是什麼感覺?」通常我只要回答「很酷」或「太棒了」就足以應付,但後來我又會對自己沒能說出更好、更令人嚮往的答案感到失落。我要是站在哥倫比亞號旁邊,說不定就有辦法提出那樣的答覆。博物館的魔力就在於透過文物和輔助材料,帶領訪客進入故事之中,栩栩如生地呈現出在太空中真正的感覺。在眾多博物館之中,美國國家航空太空博物館有幸取得無與倫比的豐富館藏,從萊特飛行者號(Wright
Flyer)到太空梭都有。除此之外,每位策展人更是發揮了傑出長才,把這些國寶規畫成令人著迷的展覽,這本精美的書就是明證。
麥可・柯林斯(Michael Collins)
太空人(1963-1970)、雙子星10號駕駛員、阿波羅11號指揮艙駕駛員
史密森尼國家航空太空博物館館長,197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