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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仁逵 散步
約黃仁逵:找個話題,一起聊天。答:談天說地算不算話題。也可以啊。答:畫人思考,不以文字先行,亦不以文字終結。問:那我要準備什麼。答:有指引的談天說地,還算是談天說地嗎。於是在週日黃昏,隨意坐在面朝酒吧的公園樹下、花圃旁邊,挨得籬笆彎彎的,腳踏坑渠蓋,酒瓶、酒杯與煙灰缸放在鐵箱子上,鐵箱有一側接駁消防喉,以證明它不是桌。無所謂吧。他徐徐吐出一個個散開的白煙圈,煙盡了,便喝杯酒,喝一口說說畫,喝一口又說些電影,說音樂時酒吧傳來民謠的樂聲,他說寫作時我在想:六十歲到底是什麼概念,他六十歲了,一點老態都沒有。他說:「創作能醫百病。」又說:「你是否在做你最想做的那種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問他為何不許我預備。他答:預備了,訪問便變成你想印證自己的想法,這本身不好,是趕路和散步的分別。趕路要有目的地,而散步卻是沿途有很多東西看,走了很久很久也沒有到達原來想到的地方,但不重要,因為你看到的比原先預定的多很多。沿途不知會拾獲什麼,拾起再算。又不知有沒有用,可能這輩子都沒有用,不要緊。他說:散步是創作方法,未必最有效或最節省時間,但最好玩。
你說你四歲開始喜歡畫畫,我問。他吐一圈白煙,笑笑,所有人都在四歲開始喜歡畫畫,在還未接觸文字以前。只是後來美術老師教你一些繪畫技術,卻反過來磨滅了你的創作熱情,而文字則是從小學開始學習,技能人人都有,只是日後你決意要荒廢這技能的話,怪不得人。問他創作是否天份。不是,是思考形式,如果你的思考形式令你常常感到挫敗,動物性的本能會令你不再創作。又問創作是什麼。是每個人生來都有的,但後來有些人遺失了,有些人不知自己遺失了,又有些人覺得遺失了也無所謂,那就無,抵你無。我沒有遺失,四歲開始喜歡畫畫,現在仍很喜歡。
一隻貓從花圃竄出來,在酒吧門外徘徊,老闆立時拿出貓糧,放在地上,貓待老闆轉身回店,便低頭吃糧。他說:這貓等開飯,定時定候來,是街貓但有酒吧養。我說:貓毛是看得出的滑。貓多整潔,他說。很多很多鳥聲,從遮蔭的樹頂傳來,不一會又聽見二胡聲,從公園傳來,不時聽見酒吧傳來ukulele的樂聲,一群人圍着樂手拍掌唱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