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學》(羅蘭.巴特經典代表作,華文世界首度全譯版)
- 作者:羅蘭‧巴特
- 原文作者:Roland Barthes
- 譯者:江灝
- 出版社:麥田
- 出版日期:2019-09-05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3446866
- ISBN13:9789863446866
- 裝訂:平裝 / 400頁 / 21 x 14.8 x 2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巴特論洗潔劑──
「我們總是覺得賈微牌的洗潔液類似某種液體之火,其作用要小心翼翼地評估,否則物品本身就會毀損,『被燒壞』;這種產品暗含的傳說感,乃是倚賴一種對物質劇烈的、打磨式的改變。其作用皆屬於化學性或肢體損傷的範疇:洗潔劑能夠『殺滅』髒污。反之,清潔粉則是產生分離作用的物質;它們的理想功能是將物品自不完美的狀態中解放出來:我們『驅除』髒污,不再是殺掉它;在『奧妙』的圖片介紹中,污垢是一名虛弱、髒兮兮的渺小敵人,僅僅在『奧妙』的審判威脅之下,就從潔淨美麗的棉布中拔腿逃跑。毫無疑問,氯及氨全然是某種火焰的代言人,負有拯救之力,但也盲目打擊;而肥皂粉則不同,它是有選擇的,它在衣衫的經緯紗線之間推擠、引導污垢尋找出路,像警察在維持秩序,而非戰爭的廝殺。」
巴特論玩具──
「玩具在表面上預見了成人世界的工作樣貌,顯然這個事實只會讓孩子準備全盤接受、甚至在他能夠自行思考之前,直接為他建立一個原始本能的託辭藉口,這股本能無時無刻創造出士兵、郵務員、偉士牌機車。……舉例來說,還有一種娃娃會撒尿;娃娃體內都安裝了食道,我們把奶瓶塞過去,接著它們就會尿濕襁褓巾;當然囉,它們腹腔裡的牛奶很快就會轉變成水。我們可以藉由這種方式,讓小女孩熟悉家務工作的因果定律,讓她開始『適應』未來母親的角色。在這座充滿了準確及複雜物件的宇宙面前,孩子只會變成擁有者或使用者,永遠不會成為創造者。他不創造世界,他使用這個世界:我們已經幫他準備好缺乏冒險、缺乏驚奇、缺乏歡樂的起步動作。我們讓孩子變成一位小房東,成天宅在家裡,甚至用不著去創造應付成人命運所需要的精力;我們把整套東西準備好,直接交給他們:孩子只須直接取用,我們從來不給他自己從頭到尾親身悠遊的機會。」
巴特論水災──
「它改易了某些物體的樣貌,引入了一些不符合常態、卻可以解釋的視點,使人對世界的感知煥然一新:我們看到汽車淹到只露出車頂;路燈一大半泡在水中,只餘頂部浮出水面,有如朵朵睡蓮;房舍被切割成東一塊、西一塊,像孩子玩的積木;貓咪受困樹上多日。所有這些日常物件看似瞬間失根斷線,被奪走了最合理的典型實體:大地。這道斷裂保留了稀奇古怪的感受,卻不會引發魔幻妖異的威脅感:這片汪洋大水製造了一種出色的、人們常見的特效場面──事物的形貌改變了,卻依然顯現出『渾然天成』的樣子──,我們的心思可以專注在效果上。洪水打亂了日常視覺的觀看方式,卻並未引發幻覺。事物部分消失抹除,而非變形走樣:這場奇觀極其殊異,卻合情合理。……但凡一切日常生活稍微大幅的斷裂都會導向『節慶』。然而,洪水不只是選定並改變某些物品的外貌,它甚至顛覆了風景的感知以及自古以來的地平線結構:土地量測的慣用線條、樹木形成的連綿綠幕、房屋的排列、道路,乃至河床本身,這恆常穩定的稜角分明,曾經如此妥善精準地安排土地所有權的形式,這一切都像用橡皮擦拭去一樣,從邊角到平面攤開抹平:不再有道路,不再有河岸,不再有方位;一個平坦的實體,水漫八方,鋪天蓋地,如此便中止了人的生成發展,使人脫離理智,脫離了地點的實用工具性。」
巴特論牛奶與葡萄酒──
「牛奶是真正與葡萄酒相反的東西:不只因為孟岱斯•法朗斯所倡議的措施(這是刻意設計的神話姿態:在議會演講的講臺上喝牛奶,就像大力水手卜派吃菠菜一樣),也由於在物質各種各樣的形態中,牛奶與火相互對立──出於它密集的分子結構和表層覆蓋的乳油狀本質(因而能使人鎮靜);葡萄酒會毀損健康,具整形作用,它能引發變質,又負有催生之力;牛奶則有美容功效,它可以黏合、遮蓋、恢復元氣。此外,它的白淨可以連結到嬰孩的純真,是力量的保證,這股力量不會誘發、引導,不會導致充血,但卻令人沉靜、臉色白皙、神智清明,這一切與牛奶的實體樣態相符。」
巴特論罷工──
「仍有不少人認為罷工是一件可恥的事:換言之,罷工不只是一項錯誤、騷亂或不法之舉,還是一起道德犯罪,在這些人眼中,這項行徑擾亂了自然秩序,令人難以容忍。無法接受,可恥之至,引人反感,這是某些《費加洛報》讀者對最近一次罷工行動所下的評語。這種語言的使用其實可以上溯到復辟時期,表達出該時期深層的心靈狀態;那個時候,布爾喬亞階級才剛執政沒多久,在道德與自然之間操縱一種融接的過程,使雙方互為彼此的保證:他們擔心必須將道德自然化,於是便將自然道德化了,假裝混淆了政治秩序與自然秩序,最後下了一個結論──一切質疑社會結構法則的事物都是不道德的。……對他們來說,罷工首先是一種對道德化的理性規範的挑戰:罷工等於『不把社會放在眼裡』,與其說它違背了公民權的合法性,不如說它違反了『自然的』合法性,危害到布爾喬亞社會的哲學基礎……罷工意味著人是完整的存在,其所有的功能都相互牽連、密不可分,不論是使用者、納稅人或軍人的角色都如同太過窄薄的城牆,不足以抵禦事件的擴散,而且在社會當中,人人彼此牽涉。布爾喬亞階級反對罷工行為,認為罷工會干擾他們,這就證明了社會的各種作用有其內部的凝聚力,到了罷工最後階段才會顯露出來:矛盾在於,就在罷工正要使小布爾喬亞階級臣服於其明顯的隸屬關係之刻,小布爾喬亞階級卻懇求能夠保有自身獨立狀態的理所當然性。」
巴特論競選照片──
「我們這位未來的議員直直瞪視敵手、障礙以及『問題之所在』。只露出四分之三臉龐的取鏡方式比較常見,它暗示了一種理想的專橫力道:目光莊重地陷入未來,這道目光並不正視,而是俯瞰,低調地散播一個廣泛無垠的他方願景。幾乎所有露出四分之三臉龐的照片都呈現仰角構圖,人物的臉孔迎向一道超自然的光芒,面部表情帶有一份憧憬,使之提升到高尚人性的精神境界,於是候選人便抵達崇高情感的奧林帕斯之巔。在那裡,一切政治上的矛盾衝突都解決了:阿爾及利亞的戰爭與和平、社會進步與資方的利潤、私立學校與甜菜補助、左右派之爭(這其實一直是種『落伍』的對立!),這一切都在這道深思的目光中和平共存,莊重地鎖定秩序的隱藏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