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齣三幕喜劇,作者是愛爾蘭知名劇作家辛約翰(John M. Synge),故事敘述1900年代初在愛爾蘭西海岸的梅尤鎮,某日出現一名年輕男子克里斯帝.馬洪,他聲稱殺死父親後離家出走。當地人並未譴責他殺父的犯行,反而將他當成英雄,女人們為他爭風吃醋甚至有人決定嫁給他。直到克里斯帝的父親出現拆穿謊言,眾人才態度丕變。
愛爾蘭劇作家、詩人、散文家,以其詩意而寫實的戲劇作品著稱,是愛爾蘭最具爭議性的劇作家。他的作品受到廣泛注目與研究,是將愛爾蘭文學推向世界文學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和葉慈及格雷戈里夫人一起催生了愛爾蘭戲劇重鎮艾比劇場(Abbey Theatre)。劇作另有《海上騎士》(Riders of the sea)、《幽谷暗影》(In the shadow of the
glen)及《憂愁的黛德》(Deirdre of the sorrows)等。
辛約翰向來被譽為二十世紀愛爾蘭文學的代表作家。在他的幾部劇作當中,又以「西部痞子英雄」最為人所稱道。本劇確實為愛爾蘭文學的經典之作,難怪它曾榮登葉慈等人創立的艾比劇場(The Abbey Theater)最常演出的劇目(Morash 329)。正如批評家所言,辛約翰巧妙融合喜劇場景與嚴肅議題的技法高超,成為閱讀與詮釋該作品的一大挑戰(Grene
132-33)。確實,辛約翰筆下多變特殊的書寫風格,亦增添作品中譯的難度。翻譯劇本與加譯注的時候,我主要參考的是艾登‧愛羅史密斯(Aidan Arrowsmith) 所編選的The Complete Works of J. M. Synge: Plays, Prose and
Poetry。翻譯本劇的過程當中,曾遇到不少困難。其中最令人傷神之處,便在於劇名的翻譯。一般人多將其直譯為「西方世界的花花公子。」但這種譯法過度執著於原文裡playboy的字面意義,無法客觀呈現劇中男主角一度被型塑的英雄形象。彭鏡禧採用「西方男兒」的譯法,雖然可以補足若干缺點,但該譯文同樣未能突顯劇中克里斯帝(Christy)亦正亦邪的多重身份。劇中克里斯帝誆稱弒父的謊言曾引發軒然大波,但克里斯帝極力美化自己的事跡,弄得淳樸的鄉民合理化其弒父行為,甚而奉其為英雄,人人爭相與他搭上關係。正因為克里斯帝具有既是惡棍又是英雄的雙重身份,我將標題譯為「西部痞子英雄」,主要是想突顯辛約翰筆下這位集詼諧、喜感、憂鬱、卑鄙、膽怯、害羞和勇氣於一身的另類冒牌英雄。雖然克里斯帝的假面具終究在第三幕被揭穿,在前兩幕裡面他確實風光了好一陣子,所以當地女子無不設法討其歡欣,個個主動投懷送抱。個人認為,「西部痞子英雄」較能反映克里斯帝的多重面相。這個譯法或仍有不足之處,但我想它畢竟是比較完備貼切的詮釋。
除了標題以外,辛約翰特有的愛爾蘭式英語(Hiberno-English)是翻譯時的另一挑戰。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十七世紀以前愛爾蘭人普遍講愛爾蘭語(Irish)。然而,隨著英國殖民勢力的強行進入,英語逐漸成為重要的語言。由於愛爾蘭人最初用自己熟悉的母語來理解英語這個外來語,於是便發展出別具風格的愛爾蘭式英語。這種特殊的英語,無論在發音、詞彙、或者是句法方面,都深受愛爾蘭語的影響,呈現出有別於傳統英語的特色(Todd
36-46)。例如,就發音而言,愛爾蘭語裡面並沒有th這個音,所以英語當中thirty three這個詞彙念起來就便成turty tree。劇中亦曾經出現許多特殊的愛爾蘭式英語用字。例如,作者用divil
而不用devil,說parlatic來代表paralytic,不講darling而講darlint。某些字母的拼法也與傳統英語略有不同。例如,劇中便經常出現用seen來代表saw,或者是將字母拼成hurted而不是hurt,甚而出現像them stories 或是the peelers is fearing
him這類不符合傳統文法的表達。如果從句法來看,劇本裡頭不少地方也顯現出愛爾蘭式英語獨具的特色。 關係代名詞的省略便是一例,所以在劇中讀者會讀到像with a man killed his father或者是it was he did that這一類的句子。此外,作者經常用and來連接從屬子句(subordinate clause),但子句中卻不加任何的「限定動詞」(finite
verb)。例如,劇中可見下列異常的結構: and I piling the turf with the dogs barking以及and you walking the world。劇本中關於when的用法也與英語的習慣不同,因為句中原本該使用的現在式常為未來式所取代。例如,讀者會讀到像when the sun’ll be rising還有when the cooks will
crow這類的句子。除此之外,有個常見的特殊用法表現在完成式的結構上,因為在愛爾蘭式英語裡面,習慣用after這個字引導出完成式的概念。例如,劇中就多次出現像I am after feeling或者是I am after meeting Shawn Keogh這樣的句子,說明該動作已然完成。
是不是愛爾蘭人講起英文來都怪腔怪調、毫無章法呢?其實不然。記得在翻譯的過程中,曾與三一學院的朋友Stephen討論劇中某些內容。他認為其中不少句子並非當代愛爾蘭英文的表達方式,看起來比較像是都柏林郊區或其他鄉下地區的語氣,所以連他讀起來也覺得有點不習慣。其實,正如辛約翰在本劇的序言中所指出,劇中許多措辭均來自鄉間的日常生活對話,忠實反映當時愛爾蘭鄉民的普遍用語(Complete
Works 67)。有趣的是,在改寫傳統英語的同時,愛爾蘭式英語也間接形塑被殖民者的某種文化認同。換言之,經過雜化(hybridity)之後的愛爾蘭式英語,提供愛爾蘭人另一種自我認同的管道,讓他們得以和殖民宗主之間劃清界限。回顧海德(Douglas Hyde)博士成立蓋爾聯盟(Gaelic League)的初衷,以及檢視葉慈等人投身愛爾蘭文化復興(Irish Literary
Revival)所做的努力,我們不難理解,此等認同,對於身處二十世紀初期風雨飄搖的愛爾蘭人民來説尤其重要。
但是,辛約翰絕不是個極端的國族主義份子,所以他鮮少對自己的民族文化照單全收,無視個別文化必然存在的優缺點。在其自傳裡面,辛約翰便直言自己是個「溫和的」(temperate) 國族主義者(Collected Works II 13)。影響所及,辛約翰作品裡面的寫實風格,往往大於「政治正確」(politically
correct)的務實考量。在「西部痞子英雄」當中,作者曾指出英國殖民主的高壓統治。例如,第一幕裡面提到警方動輒臨檢民宅,干擾鄉民的生活作息。另外,辛約翰也暗批地主冷酷無情,正如其在《艾蘭島》(The Aran Islands)裡批評殖民地主欺壓佃農、蠻橫無情一般 (49;
53-54)。但除了對外來勢力的不滿以外,辛約翰同時呈現自我文化的缺失,因為劇中也可見作者暗諷天主教箝制人心的事實。例如,在熊凱歐唯唯諾諾的背後,天主教掌控愛爾蘭教徒的事實昭然若揭。劇中對愛爾蘭女性較為輕鬆幽默的描繪,更是踩到強硬派國族主義份子的底線,於是自然釀成該劇在艾比劇場首演時的一陣混亂。究其實,在愛爾蘭的文化傳統裡頭,女性一向被視為「愛爾蘭之母」(Mother
Ireland)、「聖母瑪利亞」(Virgin Mary)、「母后」(Mother Queen)、「母性教堂」(Mother Church),儼然國家民族最重要的隱喻(metaphor) (Innes 40-41; Nash
47)。所以,批評愛爾蘭女性等於是詆毀其國家、民族、以及宗教的判國行為,當然不能為國族主義激進份子所接受。首演當天的暴動鬧得滿城風雨,後來葉慈還特地為辛約翰背書,肯定他的創作才華,同時斥責缺乏文化素養的暴民行為不可取。
以上僅簡單的介紹,希望能為讀者略作暖身。期待以後還有機會,可以譯介更多愛爾蘭文學的佳作,幫助華文世界讀者進一步認識愛爾蘭文學與文化。最後,想要謝謝教導過我的老師,因為你們的循循善誘,讓我得以進入西方文學的領域,並進而窺其堂奧。其中,特別要謝謝莊坤良老師、史文生老師,周昭明老師,還有方珀老師的指導與鼓勵。蕭嫣嫣老師和高維泓老師在我撰寫及修改博士論文的時候,給了我許多的建議和幫忙,特此致謝。另外,感謝三一學院英文系Prof.
Nicholas Grene和Dr. Paul Delaney的熱心協助,讓我有機會到都柏林從事研究與學習。香港教育學院提供一個很好的教學與研究環境,讓我在分享所學的同時,可以與學生和同事不斷學習成長,我也在此表達謝意。還要感謝書林出版公司在我翻譯過程中給予充分的協助。最後,謝謝美能的分憂解勞,使我得以無後顧之憂,專心投入教學與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