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江山代有才人出/世新大學中文系主任 蔡芳定
祖籍蘇州,生於西安的詩聰;可謂系出名門。自幼酷愛文史,不讓詩聖詩仙詩哲專美於前,十四歲即開始寫詩,立志言志言情揚名詩壇,未滿二十歲即寫有五百多首詩歌,且獲獎無數,顯示詩聰具有豐厚的寫詩能量。
收在本詩集的諸篇詩作,予人的第一印象在於:語言與心靈的二元融鑄所合成的詩情畫意。這二元融鑄,指的是古典與現代的融會、東方與西方的合會。中文系的科班訓練,及西方文學理論的深層悠遊,讓詩聰在詩語言的呈現與心靈的把握上,有渾然的圓熟。不管是現實或超現實的意象,都能以當代心靈呈顯古典意境,從而直探生命與歷史的本體與現象。例如:〈無題〉系列與〈絕不是無題〉系列的對話、辨證與互涉。
不刻意強調詩觀,但在詩作中可以看出詩聰對寫詩的抱負與想法:希盼詩作可以融貫自然與人文的真善美,正視人世殘缺、護持正向理念,從而彰顯自由與尊嚴的普世價值,消彌不公不義,讓世界永遠美好殊勝、希望光明。在詩的內容上,能予人以深刻的啟發與感動。然而在藝術形式的表現,詩聰的技法也令人驚豔。現代與後現代,極簡與極繁,並置交疊的影蹤時有所見,卻又如羚羊挂角不著痕跡。例如:<我的城><我叩首朝向東北方>的在地書寫,與<短詩十二首>、<剖析>的生命審視。
詩聰自許甚高、自律甚嚴,計劃在大學畢業前出版詩集。但這期待,就在詩聰以陸生身份來臺灣短期交流之後,提早實現了。台北的大元書局,獨具慧眼願意為其出版詩集,今《石頭的詩》出版在即,我以詩聰老師兼朋友的身份,有幸先讀為快,在分享其寫詩之愉快與滿足之餘,樂意推薦這本情思兼美的詩集,及即將獨領風騷的詩人。
於世新中文系
序
郭鶴鳴──世新大學中文系前主任
詩聰生長於西安,西安正是大唐帝國的長安,那是太白、少陵這一輩偉大詩人飛揚跋扈、馳騁才情的都城。一直到今天,我們透過李杜的詩歌作品,都還可以遙想他們在浩蕩的青春中壯遊天下,以其豪情勝概履屐崇峻,放舟湖海的逼人風采。
李杜號為詩人中之仙、聖,流風餘韻,百代景仰。詩人之所以偉大,詩歌之所以不朽,絕非僅僅是因為他們稟賦了過人的佳質美材,練就了超絕的文字技巧,足堪吟風弄月、模山範水而已,更重要的應該是因為他們能情滿八荒,心繫天下,對於國家社會,對於生民百姓,都有既深且摯的誠懇關懷。有這般真情實感,所以發為詩歌,一字一句才有真實的重量,足以流傳千古,諷誦萬里,只須一卷在手,恬詠密吟,便為之心魂震動而不能自已。
詩歌何以會有超越時空範限的巨大感人力量呢?只為此心此情本是通古今而一致,並遠近而同歸。有此心有此情,作品格調自能不求高而自高,意境自能不求深而自深,不求動人而自有驚心動魄的力量。葉星期說是「胸襟」,王觀堂說是「境界」,苟無此心此情,那就不必談詩人的胸襟與作品的境界,即使娘胎裡帶來了五彩之筆,恐怕也與油漆刷子無異吧!
我前幾年到過西安,足履堅實厚重的城牆,目覽森森茂茂的碑林,閱兵馬俑,觀華清池,真個感覺到,三步五步,俯仰皆是古蹟,驚嘆於西安文化稟賦之富厚,歷史遺產之豐饒,而詩聰就是朝朝夕夕生活在這裡,這般浸潤沐浴,這般薰染陶冶,其心靈神魂若說肯定有超絕於卑靡之時風、塵下之流俗以外者,那也是無須驚詫的。
詩聰於二○一三年在世新大學中文系就讀一個學期,選修我所開設的課程,勤學好問,課餘之暇與我頗有商量討論,我於是知道他沉潛新詩,完成的作品已達數百首,發表於文學刊物的不可枚舉,在詩歌創作競賽中得獎的也有許多次。我看他的作品,雖然未必能每首皆得其解,然而樸茂秀勁之氣洋溢字裡行間,則一望而知。甲午年前數日,他很歡喜告訴我詩集即將出版,希望我能為此書寫篇序,我自是欣喜樂從,因之略書感想,期勉他能在文學的園圃中努力耕耘,持之以恆,則假以時日,必然花實滿畦,豐收可期。
甲午歲除夕郭鶴鳴寫於台南
序
鍾宗憲──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主任
2013年的冬天,在中國文學史的課堂中,我認識了詩聰。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從陜西師大到世新大學交換的大陸本科生,怎麼會到台灣師大我的課堂來旁聽。然而「詩聰」這個名字,一開始就讓我印象深刻。這個印象,也在於見面的第二天,詩聰寄來他所有的詩作。
我不算是一位「詩人」,更談不上成名,可是我感覺到詩聰始終想與我談詩。詩聰這樣的態度讓我有些不經意而起的感慨:一方面是成長過程中的點滴,一方面則是記憶與現實的落差。曾經我也愛寫詩,特別是讀中學的那幾年。當時整個台灣校園裡充滿濃郁的人文氣息,身邊也盡是文藝青年,大家總愛談文學、哲學,上下古今,橫貫東西,甚或爭辯歷史功過,褒貶人物。回想起來,即使物質財力相較於今天是匱乏的,大家總是設法去買書、借書;即使是為賦新辭強說愁,寫些少年維特的煩惱,似乎更能品嚐出生活的滋味。我常認為,那是一個「詩」的時代,一個蘊藉深厚的時代。世界自然有他行進的軌跡,或許詩歌的愛好者都轉變為流行音樂的歌詞創作者和欣賞者,回歸到音符律動的樂府裡去了。如今看到詩聰的作品,讓我又回到當初自詡為文藝青年之一的心情,同時彷彿回到那一個逐漸離我遠去的時代。
知音難求,願意寫詩、讀詩的人,已經成為小眾中的小眾。詩聰來信說:
我來台前,就已給許多台灣的文學刊物投過稿;來台後,更是竭盡所能,給凡是能查到的台灣文學刊物都投了稿。於是一直在等待,可等到的不是退稿,就是毫無音訊。最終對在台上刊都已絕望。可沒想到,1月9日「文創達人誌」通知我發表詩歌30首及隨筆1篇……
詩人總是寂寞,而且總是耐得住寂寞。詩聰對於新詩創作的熱情,以及亟欲分享、尋求知音的努力,確實令我感動。我仍要強調,我不是詩人,我充其量只是面對詩聰招喚的一個呼應者。2012年,因為某個機緣在杭州結識了詩人舒羽,並受邀到她所開設的咖啡館參加詩社活動。4月的那一晚,舒羽咖啡館聚集了數十位杭州市內的同好,以及來自台灣的幾位文藝作家和研究者。我一時興起,厚顏的即興寫下一首習作,準備送給主人家。但是偷偷寫下後,又覺托大不妥,將草稿塞給同行的前輩、也是同事的陳義芝老師看。義芝老師看了兩眼,幫我刪去6個字,鼓勵說可以當場朗誦無妨,文學寫作本無所謂丟不丟臉問題。於是有了這麼一首算是我與舒羽結緣的小詩:
我站在拱宸橋頭/老宅邊的/樹上開著花
歸人與過客穿梭在橋上/時間與記憶也在腳下流過
佛陀倚樹而坐/拈花,眾弟子間/一人微笑
龍井茶香/混著藍山情調/高山流水/似乎在尋找問答
我站在拱宸橋頭/一處老宅邊/樹上開著花
既沒有義芝老師的成就,我也沒有詩聰的才華,更談不上為詩聰的創作添增什麼光采。承蒙詩聰讓我為他在台灣出版的第一本詩集寫序,還希望我能夠寫評,我都感覺愧不敢當。但是我願意是一個呼應者,甚至是眾弟子間,微笑的那一人。
在詩聰的詩作中,有一段句子:
這絕美的秋夜啊/你可還記得/上一個這樣的秋天/
那個昏黃路燈下的背影/正踽踽獨行/
落葉飄零/冷雨淒迷/他的心在歎息/
淚眼迷離/那首偉大的詩篇/正在他心頭蹁躚/
可卻無人問津/正如他的魂靈
偉大的詩篇背後,自有偉大的靈魂。不擔心無人問津,即使踽踽獨行,詩人所要面對的,最終仍是自己。
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2014.2.19
序
翻遍石頭方識玉/阿土
我把漫長的一百二十個日子留在這裡/留在那座睡在青山裡的村莊/最壞的日子 最好的日子/我把你的一千座 一萬座村莊留在這裡/留在那座燈火通明的村莊/山北的村莊 山南的村莊/我要回到 那座古樸而陌生的村莊/那是日夜遙望的故鄉 已不是我的家/我那嫁到大都市的愛笑的妹妹也即將回來/可我們已永別 (《別》)
當我最初在姚詩聰寄來的詩裡讀到這首詩時,我就被他極具衝擊力的表達吸引了,但讓我有所不解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深切的感受,那種對人生達悟的表現如果換了一個有著一定生活體驗的人我會覺得很正常,可姚詩聰只有十九歲,我無法相信他能把世界看得如此透徹,覺得他不應該有駕馭如此宏闊語境的能力和胸懷。儘管如此,我仍得說,那種痛徹心扉的傷感,深深地擊中了我。
其實,在這之前,我對姚詩聰並不知曉,更談不上熟悉,只在讀了這幾首詩作之後,才和他有了幾次交流,算得上認識。此後,我開始更多地接到他發來的作品,慢慢地對他的作品有了一點點的瞭解。
作為一個90後的年輕詩人,姚詩聰應該算是一個比較積極和勤奮的寫作者。從他發給我的那些詩歌可以看出,他在讀書上課之餘,幾乎一有時間就會寫上幾句,而且詩歌品質相對不錯,這或許也是他的詩歌作品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刊登於《詩歌月刊》《河南詩人》《新作文•校園文學》《躬耕•青春美文》《袞雪》《新大陸詩刊》《榆林新青年》等刊物的原因吧。在這個金錢至上,信仰缺失的時代,一個剛讀大學的學生,能不受其擾,不為所動地潛下心來讀書、寫詩並取得如此驕人的成績,真的值得我們另眼相看。或許也是如此,我在主編的刊物上推發了他幾首詩,而後,這些詩有的又被來自寶島臺灣的刊物《文創達人誌》予以刊出,這不僅是對他的作品的肯定,也應該是對他的最大鼓勵和支持吧!
如今他說自己的詩集要出版了,想請我給他寫序。說實話,我是最不願意為人寫序的,即使是自己的作品集子我也不願寫序,一是不願誤人,二是不願妄語,而且寫序也不是一件輕鬆的活,既要認真地一遍遍重複閱讀作品,又要潛下心來弄些唬人的理論,所以,我通常只有在實在推不過去的情況下,才勉為其難,硬著頭皮上陣。但是對於年輕的詩人姚詩聰,我並沒有太過推辭,因為我覺得可以給他一些鼓勵和建設性的語言,並且說一些我認為可以改進的地方,這樣也許會有助於他未來的創作吧!
姚詩聰的詩大多以精神上的情感皈依和生命上的自我反省為主題,而且他的很多詩都具有音樂美和傷情美,這些不僅可以說明他是個多情且多愁的人,也可以反應出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對社會的迷惘和對未來的盲目樂觀。人生是美好的,但是再美好的人生也是要有波折的,而人生只有經歷了波折才能從中悟出生命的意義,也可以這樣說,是這些挫折讓人生變得完整和健全!
他的音樂美的詩歌多體現在漢徘中,漢徘也稱為徘句,它是中國出現較早的律體詩,是一種極輕捷的文學形式。因為徘句較短小,且都押著韻,屬於即情即景即感的詩歌,所以比較容易詠記,故一般都富有音樂美,有較強的音樂感!如:午後霧迷蒙/秋雨綿綿山愈青/神女沐浴中(《漢俳 在雨中》)。
他的傷情美的詩歌在整個創作中是比較多的,傷情一般都是情感受到一定挫折或者在一個特定的生活範圍內由傷心、失望和思念所產生,這些作品通常最容易流露出作者的個人感情和心靈思緒。如:飛過 心電歡笑的影光/給她明淨的波天/喚醒幸福花兒的盛放/是她純純的臉龐/聯就神交的瞬間/然而只一瞬/她就匆匆轉身/流波掠過的和風/拂動她俊秀的馬尾(《瞬間》)在這首詩裡,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的那種神往和傾心,美好有時就是一瞬間產生的火花,但是,正是這種瞬間產生的東西,卻往往在我們的心裡留下無比深刻的記憶。又如他寫給穎穎的那些詩,石頭墜落萬劫不復的深淵
雪夜籠罩/剛剛還在夾雜著雨絲的 震顫的閃電 頃刻點燃/撕開黑暗天幕的一角/五把毒劍 穿身而過/打懵石頭的頭 根深蒂固的遠方的病/從她走後
愈發根深蒂固(《無題》——寫給穎穎)。對於詩歌寫作者,我最喜愛那種真情的寫作者,甚至覺得,一個沒有細膩情感和豐富思維的人無論他把詩句弄得多麼花裡胡哨,都無法掀起我內心的波瀾,讓我在不設定的氛圍中與他會合。在生命的紋理中,詩意就是那些紋理中情感波動最大的部位,因為它的波動越大,生命的旋律就格外動人。我愛上了絕色美人/是有夫之婦/菩薩的家人和菩薩一樣/我最愛的你的影子的影子裡/白羊和玉兔的背影走過/長歌的波浪從湖泊的口中滾滾湧來/路燈下
無名詩人簌簌告訴石頭/她就是你的 八十年代的北京/我感到魅惑/我的雪花妹妹永遠綻放在三月夜的枝頭(《無題》——記和穎穎漫步)。至此,我又不能不重提語境的這個詞,我讀過很多和姚詩聰同齡的詩人的作品,他們要麼停留平面的敘述,要麼弄得玄玄乎乎,有的甚至說是留給後人看,而姚詩聰的語境顯得十分開闊,他的詩意和想像力之豐富同樣是值得學習。
在姚詩聰的詩稿中,還有一個挺好玩的現象——「石頭」,他的很多詩中都提到了石頭。如《依然絕不是無題》、《石頭的病》等等,我在一次次的閱讀後才明白,這個石頭既是作者抽象的自我破壞也是具象的自我組裝。如《無題》:晚霞的緋韻遊上冰潔的玉 一去不返/黑黝的清溪凝結著日出的端莊/夜間草木的一舉一動 吹拂起風/暴雨後心的悸動/還是風的中心 只能是永不褪色的畫//天暈地眩 大夢初醒/沉重的皮囊 還帶著枯槁 空出洞來/蟾蜍的魂靈又附體/湖水的藍吞沒靜立的蒼狗/他的越來越大的黃紗的幽靈 狂奔熱舞//綠色星星次第綻放/晚熏中小手和溫火的輕曼/震動石頭的是/精靈的你 三月的綠
姚詩聰的詩還有一個現象,那就是隨意,他的很多詩作都寫得過於隨意,在這方面我並不認同,雖然詩歌是一種個人的藝術,可以自然,可以有它自己的味道,但是不能隨意,因為它並非私人玩具。同時,在和姚詩聰交流的過程中,我發現他有些偏執,他偏執於大家對他作品的認識,他偏執於沉浸在自己營造的詩意裡。另外,他有時還會耍些小聰明,對於一個寫詩者而言,在寫好詩之前,還要注意自己的個人修為,這會有礙於他的境界提升。希望他在今後的創作中能有所體悟,走得更高。
瑕不掩瑜,畢竟姚詩聰還很年輕,還有更多的時間讓他摸爬滾打,時間會把他塑雕成一個全新的他。
想到這裡,不由想起那句「吹盡黃沙始到金」的名句,並由此衍生出「翻遍石頭方識玉」。也許姚詩聰是想通過更多地累積和寫作之後,看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正如他把詩集取名《石頭的詩》一樣!
附:阿土,本名莊漢東,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詩刊/詩選刊/散文/中華散文/散文選刊/讀者/青年文摘/文化博覽/雨花/北方文學/草原/西北軍事文學/青海湖》等刊。獲過國家、省、市各種文學獎多次,入選《21世紀散文年選》《21世紀散文詩排行榜》《新課標•天天閱讀》等近百個選本。有散文集《有一種距離叫遺忘》,詩集《詩意故里•絕色新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