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吳爾芙和她的倫敦
吳爾芙寫作中的倫敦有其特殊的文學意義。關於這一點,可以由她作品中倫敦人之間的互動關係來理解。倫敦城就像是一座迷宮。整座城市就如同人們的情緒與心理狀態的象徵。吳爾芙作品之中的倫敦人,在他們與她們的日常生活中,行走在倫敦的街道上。藉由行走,居住在倫敦的人們,也對他們的城市以及生活更加有所體會。城市中,永恆不變的時間流逝,亦因此而交織在人物的認知與想像之中。
吳爾芙她本身是個土生土長的倫敦人。她喜歡遊走在街上,觀察並且感受倫敦的歷史、人物及其魅力。簡單來說,這城市即是「事物的中心」。吳爾芙作品之中所具有的現代性,對我而言,乃是在於她用以描繪倫敦的獨特眼光。整座城市,藉由行走與觀看,思考以及寫作因此而能夠進一步的融合為一體。
吳爾芙的作品與倫敦這座城市之間的關連性,長久以來,乃是學者們關切的主題。眾多評論家其中,以蘇珊.史奎爾(Susan M. Squier)的論述,堪稱為女性作家與書寫城市之標竿。而其中,大部份的論述,則對城市中的性別問題、階級、藝術化的呈現方式,與權力結構有關。
然而,吳爾芙筆下的倫敦,一步一步的,帶領著讀者們體會這城市的多重社會百態以及文化面向。吳爾芙作品中的倫敦不但是一個主題,更可以被解讀為一個場景,一個文本,以及一個象徵,不斷的訴說著吳爾芙,關於她的內心與外界生活領域,重新建構,並且表達她邁向自由的文學之路,為她的思考找到一個嶄新的出口。由此可見,倫敦代表著一種心緒,一種深刻的感情,更是一個靈性的影像。
雖然,學者們也都一致認同,倫敦這座城市,在吳爾芙筆下有著獨特的象徵意義。但是,他們解讀吳爾芙作品的方式,卻也各有千秋。有的從文學史的角度來探討,有的則由文學批評以及理論來分析。其中,朵爾西.布魯絲特(Dorothy Brewster)的著作,《維吉妮亞.吳爾芙的倫敦》(Virginia Woolf’s
London),於一九五九年發表。布魯絲特的行文其中,說明了倫敦的重要性不僅可見於吳爾芙的散文當中,更是在於她的日記以及小說裡。
對於布魯絲特而言,倫敦不只是一個外在的實體,而它更像是一個如同半透明狀態的薄膜,一種生活的概念。吳爾芙的倫敦,就這一點看來,它並不像是一座由觀光指南裡所描繪的城市。它更像是一個靈魂,也恰似一種心情;亦或是,一個影像。
安娜.史奈斯(Anna Snaith),在她的著作《維吉妮亞.吳爾芙:公眾與私密之界》(Virginia Woolf: Public and Private
Negotiations)之中強調,吳爾芙筆下的女性城市漫遊者們,漫步於倫敦,以此而進一步發展出,屬於她們自己獨特的居住以及觀看經驗,深化了城市空間的性別屬性。不論男性或是女性,都在觀看公眾與私密空間,但卻各自擁有不同的體驗。
因此,女性角色得以單獨的在城市空間裡遊走漫步,被視為女性自由以及權力的展現。正如同讀者們所熟知的,吳爾芙筆下的克蕾莉莎.達洛維(Clarissa Dalloway),以及瑪麗.丹卻(Mary Datchet)。
女性角色們,藉由漫步以及凝視,來展現權力。但是,吳爾芙她自己的生活經驗,例如往返於倫敦城與瑟賽克斯鄉間的旅程,卻也因此帶來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女性有著凝視的權力,但是,在另一方面,卻也不免成為被看的客體。正如倫敦城帶給吳爾芙諸多寫作靈感,使她能夠自由揮灑;但是,倫敦活躍與忙碌的社交生活卻也帶給她莫大壓力,使她不時得回瑟賽克斯(Sussex)鄉間散心。
黛博拉.帕森(Deborah L. Parsons)於其作品,《城市行走:女性、城市及現代性》(Streetwalking the Metropolis: Women, the City, and
Modernity)之中,也探討了女性作家、步行漫遊與現代性的關連。一座城市,顯然代表著其居民的社群以及心理狀態。女性作家並非只能被當成是城市之中的平淡剪影。女性作家們,更是透過書寫城市,來探討空間、時間、身體以及心靈之間的連結。
女性作家,因為生理構造以及生活經驗的差異,自然有著與男性作家不同的行文以及論事觀點。光就這一點,便使人足以起而顛覆,男性作家作品中,女性角色只是一種「被看物件」的刻板角色。吳爾芙筆下的女性角色,以此而觀之,各個都是主體,各個都於行走於城市之間,展顯觀看與思考的權力。
吳爾芙也進一步的來使用「他者」的觀點,創造她的現代主義。這樣的觀點,正有其美學價值,因為女性的目光在男權社會中,一直並非是主流。吳爾芙在她的寫作中,大量運用視覺上的比喻以及象徵手法。並且,更加以運用都市空間,展現以及突顯這種「性別化」的目光(gendered gaze)。
正如同她在其作品《一個人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之中所言道,男人們和女人們,自然而然,有著各自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也更加衍生出各種不同的價值觀。「珍奧斯汀(Jane Austen)以及艾略特(George Eliot)的寫作,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而非男人」。
女性作家們應該利用她們自己獨特看事物的方式,進一步在寫作上力求精進,才不會落入傳統的窠臼,而一味的跟進男人寫過的主題。就好像吳爾芙在《倫敦景致》(The London Scene)之中,評論參觀卡萊兒先生(Mr. Carlyle)的房子時的所見所感,細心而敏感的注意到了,屋子裡頭那骯髒的地下室。那一間骯髒的地下室,剛好與卡萊兒夫人(Mrs.
Carlyle)的處境,互相呼應。而在卡萊兒夫人的肖像畫裡,她瘦弱的面頰,與哀怨的眼神,更加說明了日常生活所帶給她的多項折磨。
在此,我想要明白點出的是,吳爾芙與她那「性別化」的目光,並未將重點放在卡萊兒夫人那一身的美麗絲綢。另外,吳爾芙也沒有一味的讚賞卡萊兒的偉大,亦或是,他的那棟房子有多麼的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