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有信念的追尋
自由的信念,常常經由一首波蘭詩人米洛舒(C. Milosz, 1911-2004)的詩《禮物》,浮現在我的腦海。
如此幸福的一天。
霧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園?做活。
蜂鳥停在忍冬花上。
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擁有。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我曾遭受的任何惡禍,我都忘了。
認為我曾是同樣的人並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我沒有感到痛苦。
當挺起身來,我看見藍色的海和帆。
(杜風清譯)
深刻的意象,烙印自一九八七年夏天,當我應邀在美國的台灣人社團演講,朗讀詩歌時。從洛杉磯沿太平洋公路到聖地牙哥的行程,停車休息,在太平洋彼岸遙望台灣,想像還在戒嚴的統治中的祖國。米洛舒的《禮物》也像我給自己的禮物,我想像自己在家園也能挺起身來,看見藍色的海。也在那時際,在我美國兩岸飛向東岸,又飛到中北部時,傳來台灣解除戒嚴的消息。
米洛舒的《禮物》實現了。他在東歐自由化後,回到他的祖國波蘭。距離他流亡,已經歷了三十年。對自由懷有信念的米洛舒,以詩也以散文,不斷彰顯信念的力量。他的<咒語>,以「人類的理性是美麗而無可匹敵的」開始,並經由它的語言建立宇宙的意理/並指引我們,因此我們以大寫字母/書寫真理和正義,以小寫字母書寫謊言和壓迫,結束在「他們的友誼會充滿榮光,他們的時光沒有界限/他們的敵人會把自己交付毀滅」。
貫穿在米洛舒的詩和散文裡的文明批評,來自自由的信念,他堅信:美和青春是哲理/和詩歌,她們的結合是為良善服務。文明批評的觀點在於相信人類世界會朝向文明化,在於相信人類社會應該朝向政治民主化,經濟福祉化和文化優質化發展。這也是我的信念--我的詩、我的散文,之所以介入社會,批評政治,是因為自由的信念。
而與米洛舒惺惺相惜的俄籍猶太裔流亡美國詩人布洛斯基(J. Brodsky, 1940-1996),也深深影響我的詩視野。他說「詩歌是語言存在的最高形式。」他也說「圖書館比國家強大,帝國不是依靠軍隊而是依靠語言來維持的。」他更說「詩歌應該干涉政治,直到政治停止干涉詩歌。」因而,我在詩的創作、評論、譯讀之外,不斷進行詩人的文明批評。
故收在《自由啟示錄》這本書的八十篇章,是2004 年到2006 年之間, 我發表在《Taiwan News 周刊》的一系列文明批評隨筆,也是我對台灣社會發展,特別是政治與文化課題的觀察和省思。與我的前一半《Taiwan News 周刊》專欄結集《詩人的憂鬱》(玉山社),前後相承續。而與上互為觀照的,應該是《台灣進行曲》(前衛出版)。
懷有自由的信念,並追尋台灣的願景,我曾在一首詩<心聲>,這麼訴說著:
我夢想--
在島嶼的海邊
台灣的孩子們在那兒歡唱
視野無限寬廣
我夢想--
在島嶼的山上
台灣的孩子們在那兒跳躍
伸手摘取天空的星星
我夢想--
在島嶼的鄉村
台灣的孩子們在那兒成長
從自然中學習生命的律動
我夢想--
在島嶼的都市
台灣的孩子們在那兒茁壯
新的秩序在他們手中開創
《自由啟示錄》交織著信念的探索和願景的追尋。呈現給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向這個世界其他的國度關心台灣的人們發出聲音。邁入新世紀,在台灣的國家重建和社會改造之路,深願人們的心靈也懷抱著自由的信念和願景的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