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吉爾維克這個名字,還是在1992年,我作為學者到法國訪問期間。持續一年的訪問,沒有規定的任務,主要就是同法國朋友交往,參加一些文學團體的活動。我的法國朋友多是建築師和詩人。建築師朋友多,是因為在20世紀80年代初,我陪同過一個法國建築師代表團。那是我惟一的一次當導游的經歷,收獲頗豐,交了一批友誼日益牢固的建築師朋友。詩人朋友多,是因為我編選翻譯了一批在世的法國詩人的作品,由花城出版社出了兩集,也是20世紀80年代的事。為了趕時髦,書名定為《法國當代愛情朦朧詩選》,將當時最時髦的字眼一網打盡。我的兩個圈子的法國朋友,就是這樣形成的。
在詩人圈子里,當然要談起作詩譯詩來。我正准各編選《法國當代愛情朦朧詩選》第三集,法國詩社主席雅克·夏爾潘特羅先生向我推薦幾位詩人,其中就有吉爾維克的名字。他還贈給我一本他編寫的《詩人和詩歌詞典》,伽利瑪出版社為青年出的一本簡明詞典,非常實用。詞典封面和封底各有四位詩人的彩色頭像,封面上的四位詩人是雨果、魏爾倫、蘭波和歐仁·吉爾維克。這讓我對吉爾維克另眼相看:他那滿臉胡須、架一副深度眼鏡的形象,很有視覺沖擊力。肖像畫能上封面,自是非同小可。詩還沒讀,人亦未見,就給我這樣突出的印象,也是前所未有的。
夏爾潘特羅向我推薦的理由,同樣出乎我的意料。我對他談過漢語的特點,他就說吉爾維克的詩句非常簡短,濃縮到極點,適於翻譯成漢語。他哪里知道,詩選是打着「愛情檬朧詩」的旗號,而盲爾維克的詩,跟「朦朧」硬扯在一起,也未嘗不可,但是跟「愛情」就根本不沾邊;我看一眼詞典中關於吉爾維克的評介,就明白了這一點。況且,我回國之后,出版形勢風雲突變,「愛情朦朧詩」不再時髦,第三集的出版計划天折了。我要出一本吉爾維克詩選的念頭也跨了世紀,十年之后,直到2002年才重新提起,於是我翻譯了這本《海濱小渠》;因為欣賞古爾維克詩歌的風格,又從他的《詩藝》中選擇了三十余首,以饗我國詩人和愛寫詩的朋友。
詩人能耐得寂寞,拖上十年八年,這對吉爾維克並不新鮮,他的詩歌創作就曾中輟十年,他稱這十年為「干枯的時期」。然而,這也是詩人積累生活的階段,1967年退休之后,他又持續不斷地創作了三十年,幾乎每兩年就出一本新詩集,成為詩歌史上一位慢功出細活而又高產的詩人。翻譯其詩,便想見其人,或惜我同吉爾維克見面失之交臂。早在1992年,夏爾潘特羅就問過我,如有意見吉爾維克,他可以安排約會。我還沒有明確的翻譯計划,便回答緩緩再說。不料,吉爾維克這次卻等不及了,於1997年去世。不見面也罷,他在詩人詞典封面上的彩色頭像,就成為他在我心目中永不磨滅的形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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