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一九九五年春天,新力公司委託我為其創立五十週年紀念製作一部紀錄片,我將主題含糊地定為「新力創辦人的精神」。新力的兩位創辦人井深大與盛田昭夫在一九九二和九三年分別中風,這使他們無法再言語,因此我請他們在日本與美國的同事與朋友述說他們的往事,以拼湊出這兩位傑出人物的生平。
我受雇製作新力的週年慶紀錄片,而我詢問受訪者的問題引發了許多精彩的回憶。新力是現代的企業奇蹟之一。二次大戰後,它在東京的殘垣斷壁中誕生,然後從單一產品的製造商一躍成為消費性電子產品的市場領導者,這樣的發展使新力成為日本經濟復甦的最佳典範。其他在戰後創立的公司也十分成功,例如本田汽車、京都陶瓷與佳能相機,但都不及新力在世界上的地位:根據一九九八年的一項哈里斯調查顯示,新力公司已取代可口可樂與奇異公司,成為美國消費者最熟悉與評價最高的品牌。
但在成功的背後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我從新力在美國打天下的四十年過程中,察覺到新力曾面臨文化衝突的問題。我發現新力的成長過程與日本在戰後的發展過程相仿,因為日本在戰後試圖建立一個融合西方文化、但又不失自我本色的社會。當我完成這部影片時,我確信藉由深入探究新力內部的衝突及其個人關係,將有助於瞭解日本新力公司在二十世紀面臨的重要挑戰,那就是將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融合在一起。
我在一九九六年九月會晤新力公司聯絡處的大木充先生,並告訴他我想寫一本有關新力的書。他的第一問題是,新力要付我多少錢來寫這本書,我向他解釋,由於這本書的內容必須中立,因此新力不需支付我任何費用,但為了取得出版商的合作,新力必須為我寫一封信,保證允許我訪問公司的任何人,並讓渡審查與同意書籍出版的權利。我在一個月內便收到新力公司的回信。任何曾試圖研究國際企業的人都會同意,尤其是在日本的人,這封信給予我莫大的自由︰
親愛的納森教授︰
我們很高興得知您將寫一本書,探討新力公司在美國與好萊塢的發展史和營運模式。由於您對新力有深刻的瞭解,因此我們認為您很適合寫這本書。我們樂意與您合作,為您安排所有的訪談,並提供相關的文件與照片。
我們瞭解此書是一項完全中立的研究計畫,而且我們沒有修改此書內容的權利。
我們希望此書能促進人們對新力及日本企業的瞭解。
大木充 資深總經理新力公司聯絡處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十四日
新力信守諾言,為我安排所有的訪談。在一九九七年六月到一九九八年十二月,我造訪日本東京七次,與新力的重要人物進行了一百一十五次訪談。在紐約和洛杉磯,我訪問了其他的新力主管,以及曾在新力國際發展史上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士,不論他們是否仍任職於新力公司。
我與已經離職的人私下見面,但要訪問新力的職員必須經過一定的程序。我必須事先繳交「問題樣本」,而且通常有一兩位聯絡處的人作陪,他們負責做筆記 ,
而且也將訪談加以錄音,以確保我沒有錯誤引用他們的話。當錄音訪談的數量增加到數百小時後,我警告他們,我會從每個地方引用一點東西,並開玩笑地問道,他們要如何從那麼多錄音帶中找尋出處,但他們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告訴我,書本的每一章節都將由各個不同的部門審查。
剛開始時,我擔心觀察員在場會使受訪者有所顧忌,我甚至懷疑他們的目的是要防止敏感資料外洩,但我立刻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要打探敏感問題的努力通常都徒勞無功,因為沒有一種語言比日文更模稜兩可。不過,有時我卻得到過去從未揭露的資訊。此時,我通常會看到我的同伴在房問的另一端努力保持鎮定,就像我一樣。但為了不使他們因此書的敏感內容而受到責備,我必須附帶一提的是,我訪問的人都是新力公司的重要人物,因此我無法引導他們談論其他的事情。當我越來越深入瞭解新力公司的私密歷史時,我深怕新力逐漸產生警戒心,並因此而要我交出未完成的原稿,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由於井深大與盛田昭夫相繼罹病,因此現任董事長大賀典雄是唯一熟悉新力從戰後到現在發展細節的人,而且他很大方地接受我的多次訪談。這些訪談以各種方式進行,有時他會談論新力品牌的價值觀,或盛田昭夫判斷產品是否具有潛力的才能。有時他會討論Lear以及Falcon噴射機的駕駛艙設計,或回想在深夜與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美國指揮家、鋼琴家、作曲家)在一家東京餐廳吃飯的情況。由於這位音樂大師堅持在用餐前先簽名,因此大賀典雄將這家餐廳整晚都包了下來。
但他也待我如老朋友般,真誠地談論我最在乎的事情,例如他與麥克‧休霍夫(Michael P.Schulhof)的關係,他將這位美國人視為自己的手足,或者談他在挑選接班人時的苦惱與寂寞。大賀典雄是一個很講究禮節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未脫掉外套或鬆開領帶,但我注意到當他準備要信任我的時候,他會脫掉皮鞋。
在與大賀先生挑選的接班人出井伸之會晤前,我會很緊張,因為出井先生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