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是美國教師,我在芬蘭教育中找到答案
在麻州(Massachusetts)阿靈頓(Arlington)教書的第一年,我很快就瀕臨崩潰。週一到週五,我每天早上6點半就到學校,黃昏離開時,我的背包裡通常塞了一大堆教學指南。不在學校的時候,我試著把工作丟到一旁,但我做不到。吃早餐時,我會焦慮地閱讀教學計畫;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想著整天我做錯了哪些事。每晚我平均會醒來4、5次,有時早上醒來,我甚至會焦慮得跑進廁所裡嘔吐……很噁心,我知道。
教書生涯剛開始時,第一年我充滿熱情、非常有自信,認為自己絕對會熱愛這個工作。但到了10月,我終於對自己承認:我痛恨這個工作、一點也不開心,一切和我期望的恰好相反。
我的芬蘭妻子喬漢娜(Johanna)很擔心我,不斷提出警告:如果我不放慢腳步,就得請長假了。我回答她:「不,我絕不能這樣做。」喬漢娜不懂我為何堅持不停地工作。她提到她在赫爾辛基的芬蘭朋友,和我一樣教一年級,但她每天工作不超過6小時,其中還包括1、2個小時的備課時間;下午2點離開學校的時候,她把工作留在學校,絕不帶回家。
我猜喬漢娜應該搞錯了她朋友的工作量,如果她沒弄錯,那麼,這位朋友一定不是個好老師。我告訴妻子,一個好老師不可能每天工作時間這麼短;我更進一步解釋,好老師應該不斷鞭策自己,直到極限。
喬漢娜說:「在芬蘭可不是這樣。」
我的妻子從芬蘭高中畢業後,曾在赫爾辛基當了幾個月的代課老師,因此她很了解芬蘭教育者的實際工作狀況。在芬蘭學校裡,老師和學生每個小時都有15分鐘的休息時間。喬漢娜說,休息時間裡,老師都在教師休息室喝咖啡、和同事聊天、翻閱雜誌。以我的美國經驗而言,這有點不可思議。
在我的麻州學校裡,午休時間——幾乎是整天裡唯一的休息時間——我通常都在工作,手上拿著剝了皮的香蕉一面猛啃,一面穿梭在各個教室之間,忙著準備下午的課程。
在頭一年的教書生涯裡,我的芬蘭妻子盡力試圖說服我,世界上還有其他(更簡單的)教書方式。不單單只是讓你在教職上存活下來,還能幫助你茁壯。可是我完全聽不進去。
我的現實生活就和許多教職者一樣,與芬蘭教師的日常大相逕庭。我沒有每小時15分鐘的休息時間;當喬漢娜的朋友下午兩點離開學校的時候,我還在上最後一堂課呢!下午3點後,當我跟一年級學生揮手說完再見,還有一大堆備課等著我。
當我還是菜鳥時,每天都花大約12小時工作。光憑這點,我絕對比喬漢娜的朋友更優秀,但到了學年底,我終於明白自己是個差勁的老師。我嚴重缺乏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均衡,壓力和焦慮已然過載。最糟糕的是,教書的工作不再令我喜悅,我的不快樂似乎已經反映在學生身上了,他們看起來非常很痛苦。
那一年,一位資深的老師曾對我說,有一半的新任教師會在五年內放棄教職,我覺得自己肯定會是其中之一。到了2月底,我陷入極度焦慮和嚴重睡眠缺乏,已經無法為第二天備課。我記得自己常常坐在桌前,花好幾分鐘呆呆地望著記事本,卻什麼也寫不出來。某天下午,我又花了一個小時試圖備課,卻毫無進展。回到家,我癱坐在廚房地板上,最後終於躺平,久久說不出話來。妻子見狀後,苦苦哀求我休息一段時間,因為我已經失眠好幾個星期了。這回我終於同意了,拿起話筒,向校方要求請長假。
我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放棄了,乾脆趁此機會轉行吧,假裝這只是一場噩夢。但我同時也在思考,我芬蘭妻子的建議會不會是對的?
有沒有可能,我可以不光是教書,還能從中不斷茁壯?即使是在美國的課堂上?
好吧,我們搬去芬蘭看看
三年後,喬漢娜和我決定搬到芬蘭,於赫爾辛基定居。並不是我想逃離美國教育,事實正好相反:我根本不想離開。
動身的前一年(2012年),我持續在同一間學校任教,很感激自己能夠撐過丟臉的第一年。經過一個月的長假之後,我得到很棒的支持和經驗。過了一段時間,我終於開始享受到教書的樂趣,雖然每天下班回家還是覺得身心疲憊。我一邊全職教書,一邊進修研究所的課程,還接了幾個兼職工作。我待在家的時間遠不如我期望得多,或許,老實說,我慢慢又要瀕臨崩潰了。
為此,我們決定舉家搬至芬蘭,希望放慢生活步調,尤其孩子們年紀還小(我們現在有兩個不滿五歲的孩子)。當我宣布要搬到赫爾辛基的時候,我美國的學校校長表示,這會是我的一個事業機會。我記得自己還為此發笑,因為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在芬蘭可能不再教書,我要重新找回工作與生活的平衡。就在這樣的心情之下,我替全家人買了飛往赫爾辛基的單程機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那裡找到像樣的工作。
2013年6月底,那是我們搬遷的前一個月,我仍舊還沒找到教育職缺。某天早晨,我收到一位赫爾辛基校長寫來的電子郵件。我這才想起,今年3月時我曾寫信給她(及其他幾位芬蘭校長),但遲遲沒有收到回音。我本已放棄希望,但那個6月的早晨,信箱中出現了這封信,她詢問我是否有興趣,在赫爾辛基公立學校擔任五年級英文課的教師——我高興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一切來得這麼突然,那個星期結束前,這位芬蘭校長已透過Skype和我面談,並表示願意雇用我。我開心極了,很感激地接受了這份工作。然而我開始擔心:自己究竟答應了什麼?
就像許多美國人一樣,我也曾聽說芬蘭的教育是全世界最棒的。但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喬漢娜已跟我說過芬蘭學校的種種:主要就是工作時間短、每小時有15分鐘的下課時間。我曾在某部教育紀錄片裡看過,一位芬蘭的15歲學生在國際學生評量測驗(即PISA)表現優異,該測驗可測試學生在閱讀、數學和科學上的批判性思考能力。我對芬蘭教育的認識僅只於此,也就是說,在我答應前往赫爾辛基教導五年級學生時,我對他們的教育體系了解甚少。
儘管如此,我仍下定決心花兩年時間,實地了解芬蘭的學校系統。這趟旅程充滿了不確定性,我知道將是一場奮戰——事實證明這確實是一場奮鬥,但並非以美國老師可能誤以為的方式呈現。
最簡單也最實用的課堂策略
當一個人從一個國家搬到另一個國家,通常會受到不少文化震撼(cultural shock,或譯文化衝擊),在不熟悉的環境裡感到迷失。我的妻子是芬蘭人,在舉家搬遷以前,我已去過她的母國十幾次,所以這趟旅程我幾乎沒有經歷任何衝擊,除了一個場所:我的新學校。
我在赫爾辛基的學校充分感受到異國驚奇,不斷發現新的體驗和規則。在這個全然不同以往的體系中,我必須重新思考我在美國學校學到的「最佳實務」(best practice)。在赫爾辛基的兩年裡,我有很多機會近身研究芬蘭的教學方法,我觀察了超過一百堂其他教師的教學課程;更在兩位資深芬蘭同事的督導下,完成了在美國進修的國小教育碩士學位的教學實習。
寫這本書的同時,我很好奇,其他芬蘭老師是否也在運用了我在赫爾辛基看到的教學方法,於是我參訪了芬蘭其他地方的幾所學校,並訪談學前幼稚園、小學和中學的老師。我發現赫爾辛基的教學方法,在整個芬蘭都很普遍。
這些策略並不時髦,不會讓每個學生都配備一架iPad;也不是那種很抽象的理想主義,例如:「嘿!全盤信任學生就好了嘛!」芬蘭的教學方法很簡單、有效,可以運用在任何課堂上。最棒的是,當我運用這些策略時,課堂便會充滿歡樂。儘管這些芬蘭做法在另一個國家的教育體系下,會需要一點點修改,但絕不是只在芬蘭管用。
例如我在書裡建議的一項策略:安排一天裡可讓大腦休息的時間。若把時空移轉到美國,除非改變教育政策,美國教師不太可能像芬蘭教師那樣,經常給學生(以及自己)15分鐘的下課休息時間。但教師仍可將這項策略調整為,在一天中提供學生短短的「選擇時間」,讓孩子在課堂中保持新鮮感和專注力。
本書中,我最在意的是,雖然正如派西.沙爾伯格在前言裡提到的,美國與芬蘭兩國的教育系統明顯不同,但美國教師——受到芬蘭教育方法啟發後——仍然可以思考一下,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課堂產生正向改變。
當2001年第一份PISA報告公布後,芬蘭竟然排名世界第一。芬蘭式的溫和做法(上學時間較短、家庭作業較少、很少做標準測驗)公然違背了取得好成績的傳統智慧。這個小小的北歐國家向全世界證明了,辦學自有別的做法:無須窄化課程科目,更不必把老師和學生都弄得累個半死。儘管政府的教育政策最為關鍵,但在芬蘭課堂上,同樣可以看見許多微型範例。
身為美國教師,芬蘭教育家的諸多創新策略可能較難啟發我們(因為芬蘭的許多教學法其實源自北美和其他地方)。但根據我的經驗,人們可從芬蘭教師身上學習的是,他們似乎重視快樂遠遠大於成就。芬蘭教師非常擅長各種微小、簡單的決定,以提升快樂教學與學習的效果。最終,正如多次PISA成績所證明的,芬蘭的學生學習成果非常優秀。
和許多美國教師一樣,我讀過道格.勒莫夫(Doug Lemov)寫的《王牌教師的教學力》第二版(Teach Like a Champion 2.0),裡頭寫了一大堆看起來很管用的課堂策略,但其中一項很令我很困惑——喜悅元素。勒莫夫認為,教師可善用課堂中的喜悅以提升學生成績:
「當然,喜悅元素不是終點。在課堂中,好的喜悅元素只是「僕人」——目的是支持當天的教學目標。你必須學會如何快速地啟動和停止喜悅元素。」
勒莫夫似乎認為喜悅是種策略,當初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受到芬蘭教育的啟發後,我認為教師的確應該把喜悅(或說快樂)當作課堂上最主要的目標。此處的快樂指的是「高昂的正向情緒」,不但不會讓教學和學習失焦,還可改善產能、提升社會與情緒的智慧。
把「課堂上的快樂」當作教學重點,聽起來好像有點抽象,我們不妨換個角度思考:當你試圖睡得更好時,會把睡眠這件事分解成上床前的好幾個步驟,例如:簡單運動一下、將手機關掉;同樣的,我們也可以運用一系列的策略,使快樂成為課堂上的第一要務。
在芬蘭教書時,我發現了一些步驟,可讓教育者提升快樂的教學與學習。奧斯丁德州大學(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麥克柯姆茲學校(McCombs School)的拉伊.拉赫胡納森教授(Raj
Raghunathan),曾寫過一本《改變20萬人的快樂學》。他指出快樂的4個元素(前提是生活基本需求無虞)是歸屬感、自主性、技巧和心態。我要再加上一個元素:幸福感。我認為幸福是發展以上4個元素的基礎。在本書中,我根據這五種快樂元素,蒐集了33種可運用在快樂課堂上的簡單策略,期望大家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前言:
芬蘭教育為何能成功?在地專家告訴你
暢銷書《芬蘭範本2.0》(Finnish Lessons 2.0)作者/派西.沙爾伯格(Pasi Sahlberg)
2000年時,這本書根本不可能出版。那時候,全球教育的景象與現在極為不同。英國剛進行了長達十年的基本教育改革,強調更高的成就目標,也更常舉辦學力測驗,改變了所有學生與教師的生活。瑞典正在進行激進的學校改革,鼓勵發展新式的自由學校,從此之後,家長可為孩子選擇另類學校。東南亞、日本、香港、南韓和新加坡等地的學校也在進行教育改革,希望加速教學腳步、提高學習成效,尤其是在閱讀、數學和科學等科目上。美國則在許多州進行實驗,加強要求教師與學校的責任,企圖提升學生成就與畢業率。總而言之,當時全世界都在努力追求更高的學習成就。如果這本書寫於2000年,內容就會與那時許多類似的書籍一樣,以提倡教師效率、提供失敗學校如何轉型的策略、呼籲改變整個教育系統等為主。
如果你在國際教育會議上詢問與會人士,為了改善教育或學校,他會想到哪裡參訪,以得到啟發和好點子,大部分人會回答上述這些國家;也有些人可能會提到澳洲、紐西蘭、德國或荷蘭。這些國家的教育體系正在嘗試全新、有趣的方法,企圖藉此監督教育改革、告訴家長們校方表現如何、並創造新的教育領導方式。關於上述諸國的創新和改變,目前已有多項研究參訪與合作計畫,但在當時,全世界只有一個國家,僅有少數人會指出其在教育系統上值得探討——那就是芬蘭。
到了2001年12月,一夕之間全都改變了。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針對全球15歲學生做了閱讀、數學和科學上的能力測驗(即國際學生評量,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並公布第一次國際研究的結果。煞時間,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這個小小的北歐國家。
PISA成績可用來預測學生成年後,在多元知識經濟體系(the dynamics of knowledge
economies)中的成功機率。但眾人沒想到的是,全國人口不到五百五十萬人的芬蘭,竟在OECD施測的31個國家中名列第一。再者,芬蘭當地不同學校的學生成績似乎沒有多少差異;學童在校學習的比例、以及是否受到家庭背景影響等因素,與別的國家相比也無特殊之處。更教人不解的是,芬蘭似乎只用了極少的教育經費,就達到了如此可觀的成就。怪不得全球教育界都感為此困惑不已。
芬蘭意外躍上國際教育舞臺的中心,不光是引起全球教育社群和媒體關注,在芬蘭國內的教育專家、學者、評論家之間同樣造成騷動。芬蘭學校在PISA中獲得如此優秀的成就,卻沒人能提出合理的解釋。實際上,在2001年12月之前,芬蘭自1970年代開始實行的九年完全學校(編按:涵蓋一年級~九年級,類似臺灣的九年一貫教育)受到社會上越來越多的尖銳批評。高中和大學不斷抨擊這個新的學校系統,已逐漸降低學生進入高等教育所需要具備的知識和技巧。某些雇主也加入戰局,批評新一代年輕人缺乏職場倫理且好逸惡勞;少部分家長也覺得那些有能力、有才華的孩子在完全學校中未能得到足夠的空間、無法發展潛力。這些人建議政府應仿效全球其他各校的做法,包括:建立更高的標準、對學生成就提出更詳細的報告、給家長更多學校的選擇、創立資優學校等。然而,2001年12月PISA成績公布之後,這些反對聲浪便漸漸安靜、平息下來了。換句話說,若不是芬蘭學生在PISA表現告捷,這本書大概永遠無法問世。
芬蘭教育的五大成功因素
對於芬蘭教育的成功,全球湧現了成千上萬的提問,芬蘭人的反應是什麼呢?當地許多人(包括我在內)都相信,芬蘭學生之所以表現得比其他國家的同儕更好,是因為五項重要元素。我將在下一段逐項說明這五項元素,其中四項與學校直接相關,一項則與學生的校外活動有關,但提醒各位,「教育」是非常複雜的社會系統,當我們試圖解釋其中發生的事情時,必定包括猜測的成分,永遠無法百分之百確定。
第一,芬蘭的孩子滿年七歲後即進入完全學校,此處提供每個孩子均衡、全人、以孩子為中心的教育與發展,可替良好、公平的學習奠定基礎。學校的課程提供均衡的各科學習,讓所有的學生都有機會多方面培養個性與才華。不同於私立學校之間的相互競爭,每間完全學校都是好學校——無論位於何處,或面對的學生是誰。大部分的芬蘭班級混合了來自不同社經地位家庭的學生,不會因為個人的能力或家庭背景而分門別類。在過去四十年裡,這樣的融合精神形塑了教師與家長的心態,他們相信只要有合適且足夠的支持,任何人都可以學會應該習得的大部分事物。整個國家都把關鍵目標放在「學校如何專注於提升兒童的幸福、健康和快樂」。
第二,芬蘭人很早就發現,如果要成功教導多元班級,校方就需要聘雇接受過更完整訓練的師資,於是芬蘭教師培訓的門檻,便一口氣從大學拉高至研究所學歷。早從80年代,完全高等教育改革的一部分,就是學校教師必須從研究取向的碩士班畢業,如同國內任何一項專業。如此一來,這些剛從學校畢業的教師,就會比其他資深的同事讀過更多兒童心理學、教學法、特殊教育、主題教學法與課程,也會負起更大的專業責任。到了90年代,教師更得共同設計學校課程、選擇最有效率的教學方法、評估學生學習效果、自我督促進行教師專業發展與成長。正因為芬蘭持續加強教學專業,民眾便能對師資和學校建立較高的信任度,教師的地位也因此提升,更多年輕人願意從事教職。
第三,芬蘭老早就決定在校園中建立永久性的機制,以確保並提升兒童的幸福與健康。此機制的主要目標是:即使家庭缺乏基本健康與照護,孩子也不會失去獲得成功的機會。其保障的主力就是新的特殊教育結構:任何與教育相關的問題都應該盡早發現、即刻處理,並確保每間學校能有足夠的資源與人力以達成目標。在芬蘭,各級學校都必須建立學生福利團隊,包含專家、教師、領導人,一起討論相關議題,決定如何用最佳方式解決問題。當然,要使所有學校的特殊教育服務都能運作順暢,就得讓設有較多特教生的學校擁有更多經費。如此一來,芬蘭的教育平等就有了強壯、全面的重要基礎。
第四,雇用有經驗的、夠資格的教育家擔任中層教育領導人,不論在學校或整個學區都應如此。一間學校的校長同時得具備能在自己學校任教的能力及資格;學校領導人除了帶領個人之外,還得領導整個學習機構。芬蘭學校的領導階層相當扁平,大部分校長在領導的任務之外,也同時負責教學。如此一來,就能保證學校領導人和課堂經驗有直接的連結。我們注意到,如果教師知道自己的老闆(即校長)也從事教學工作,當他在課堂上面臨類似的問題時,便會比較願意接受回饋、主動討論自身遇到的困難。我曾經在著作中提過,在芬蘭學校裡,領導者也是教師,教師也是(教學上的)領導者。
第五,學生在校外的狀況會對校內學習產生重大影響。雖然在芬蘭,家庭背景和學生成就的關聯性比其他國家弱,但年輕人的校外活動確實扮演了教育成敗的重要角色。因此,兒童與青少年政策和協會、俱樂部與機構形成緊密的網路,對於兒童的幸福、健康和社會資源形成重大的正面影響,這些都會進一步影響他們的學業表現。芬蘭大約有十萬個非政府協會,成員總共一千五百萬人,為全國人口的三倍之多,這表示芬蘭人在工作和學校之外,還參與了諸多不同活動。芬蘭少年中,有五分之三的人會參加校外的社交活動。這些協會最常舉辦的活動包括運動、藝術與文化。年輕人可在此學習學校沒教的知識與技巧,形成互補。此外,更有90%的芬蘭少年表示自己至少有一項校外嗜好,這顯然也對學業表現有所影響。全面性的兒童早期發展照護、公共健康照護,以及為數眾多的公共圖書館等,皆為支持學校、協助孩子成功的部分元素。
從局外人的眼光,一窺芬蘭教育的堂奧
我們很難真正理解教育系統如何運作,也難以全盤掌握不同的元素如何在校內和校外影響教育成效。因此,除了親身參與的教育系統之外,往往很難想像其他人究竟做了些什麼。花一週時間參訪學校、聽專家講解,不太能夠得到足夠的資訊,你仍舊無法理解芬蘭的教育到底是怎麼回事。唯一的方法,就是成為芬蘭當地的教師、進入教育現場,讓芬蘭「親自教導」你。因此,本書作者提摩西.沃克成了教育改革獨特的訊息使者。他的書寫呈現了芬蘭學校裡許多細微的文化組成,提供了更寬廣的理解,對國外與芬蘭教育家都將有所啟發。
我遇見提摩西的時候,他剛和家人從波士頓搬到赫爾辛基。我們討論了芬蘭學校和典型美國學校的不同之處。他與我分享了他任教的五年級課堂經驗,我覺得很有意思。提摩西在里穌完全學校(Ressu Comprehensive
School,赫爾辛基的一所公立學校,提供國際學士課程,我經常造訪,十分熟悉)任教時,他接觸到很多芬蘭學校的元素及模式(各位即將在書中讀到)。這些重要且實際的面向讓芬蘭學校與眾不同,由於我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若透過局外人的眼光觀察並書寫,想必會更加全面。而除了提摩西以外,我想不出任何人能夠做得比他更好了。
當我即將完成新書《芬蘭範本2.0》(此書為《芬蘭範本:世界能夠從芬蘭教育改革學到什麼》[Finnish Lessons: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的第二版)時,我問出版商是否可在封底上一張貼紙:「警告:切勿在家中嘗試」。因為上回已經有太多的政治家、教育領袖和老師來詢問,如何在自己的國家執行芬蘭學校系統。出版商理解我的擔憂,但仍然不肯在書上張貼警語。
坦白說,我認為要把一個地方的教育系統完整地轉移到另一個所在,是不可能的事。教育系統擁有很複雜的文化,是個有機體,就像植物或樹木,只能在原生土壤與氣候中茁壯。關於這一點,提摩西也在這本《像芬蘭這樣教》清楚說明了。儘管如此,他仍然提供了一些實際的步驟,可以讓學校更快樂、更喜悅。如果你能夠做到這些,並秉持其中的精神,那麼,你的課堂就會有一點點像芬蘭學校了。祝各位好運!
謝辭
大約三年前,一位來自紐約,名為黛博拉(Deborah)的編輯,寄了一封簡短的電子郵件給我。當時我剛在赫爾辛基的公立學校教了半年書,並開設了一個名為「芬蘭教我的事」(Taught by Finland)部落格。黛博拉詢問我是否想過出書。不……我從沒想過。
我非常感激黛博拉.莫馬德(Deborah Malmud)從一開始就給予信心,認為我可以寫出《像芬蘭這樣教》一書。我也感謝整個諾頓(Norton)出版團隊全程世界級的協助。
我要感謝派西.沙爾伯格,從我在赫爾辛基教書的第一年,就鼓勵我用局外人的眼光撰寫關於芬蘭教育的文章;我真高興他為我寫了這本書的前言。我也很感激之前在里穌完全學校任教兩年的同事和學生。為了完成這本書,我訪談了十幾位其他學校的芬蘭教育家,很感謝他們願意和我交換意見。
前往赫爾辛基教書前,幾位才華洋溢的美國教育家悉心指導了我。感謝布萊恩(Brian)、亨利 (Henry)、喬安娜(Joanna)、凱西(Kathy)、琳達露(Linda
Lue)、麗莎(Lisa)、史蒂芬(Steven)和特瑞沙(Tricia)。我也要感謝妻子喬漢娜和孩子米賽爾與阿達莉雅(Adalia)。他們的愛帶給我許多喜悅。最後,我要對上帝表達最深的謝意,感謝祂給與的一切。
他序
教育創新在芬蘭
2018年寒假,我有個機會到芬蘭參訪,觀摩考察當地的國民教育。為此,過去幾個月,一直和同仁認真研讀芬蘭教育的相關資料。行前,遠流出版社送來一本《像芬蘭這樣教》新書樣本。對我來說,這本書來得真是剛好,它給了我更完整的行前教育。
芬蘭地處偏遠的北歐,人口不到550萬,一般人民說芬蘭語,在直覺中,很難和全球教育典範劃上等號。但在2001年OECD發表的國際學生評量(PISA)中,芬蘭竟然在受測的31個國家裡,閱讀、數學、科學等三方面都名列第一。在接下來兩次的評量亦維持相近的結果,而且各學校之間的差異非常小,更引人注目。忽然之間,芬蘭成為全球媒體關注焦點,也成為關心國教者的朝聖之地。
在2017年全球創新指數(The Global Innovation
Index)的調查中,芬蘭的教育仍然名列第一。由於國民教育的成功,教育創新已成為芬蘭這個國家的代名詞,更成為社會持續發展的重要動能:大學設有教育創新學程,招收全球學生,共同探索未來教育;創新育成中心(xEDU)協助年輕人發展各項教材教法教具,開創新事業;每年寒冬在首都赫爾辛基舉行的教育科技年會(SLASH),則已成為全球數萬名教育科技菁英最重要的聚會點;芬蘭政府亦順勢而為,配合建國百年慶祝活動,辦理全球教育創新(hundrED)選拔活動,持續鼓勵芬蘭教育現場的創新活力,也藉此與世界各國發展更深厚的民間交流。教育,儼然成為芬蘭國家發展的領頭羊。
我們都知道,在教育領域中,所有光鮮亮麗的成就,其實都來自點點滴滴、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芬蘭的教育成就亦是如此。而《像芬蘭這樣教》這本書,讓我們對這樣的觀點有更深的體會。
本書作者提摩西.沃克原是一位美國教師,因爲在原來的教學工作遇到挫折,全家人移居到芬蘭,並且在赫爾辛基的公立學校擔任五年級英文課程的教師。他在為期兩年的教學中,深刻體會芬蘭的教育實務,並從一個親身參與的局外人角度,為芬蘭的教育現場做了最忠實的記錄,內容真的是客觀又豐富。
作者觀察到的芬蘭教育,從表面看,並沒有太多的神奇之處。教師上課用教科書,以演講式的教學為主,同學忙著抄白板、寫筆記,少量使用科技教具,重視扎根式的學習,期末也需要給每個學生客觀的成績評量(4~10分)。這些都和傳統教育無異,也和大家對芬蘭的光榮印象(上學時間短、家庭作業少、不太做標準測驗等)截然不同。
這個反差激起作者的探索精神。他透過親身的工作經驗,以及和同事的討論,深刻理解芬蘭教育的特長,也是在芬蘭教師身上最值得學習的部分:善用各種微小簡單的安排,提升快樂教學與學習的效果。
作者認為快樂學習才是成功教育的關鍵,而快樂主要來自於幸福、歸屬、自主、技巧與心態等5種元素。他根據這5種元素,蒐集了33個可以運用在快樂課堂上的簡單策略,供讀者參考,也讓我們看到芬蘭教育的真實面。作者在書中的舉例說明都非常平實,讀完這本書,實有反璞歸真之感。
我們常說,教育是一個「生命陪伴生命」的過程,年輕學生的成長,所需要的不僅僅只是知識的學習,更是對一個完整生命的全然關注。信任學生、幫助學生自主學習、建立共學夥伴、創造心流體驗、客觀回饋學習成果等,都是教育過程更值得經營的部分;當這些部分搭配得宜,專業學習自然更容易達到目標。
本書另一個值得推薦的是,作者除了重視學生的快樂學習外,同樣關照在「生命陪伴生命」的另一端——教師。只有教師感受到教學快樂,才能成就完整的教學任務。他鼓勵老師們要安排時間讓大腦休息、呼吸新鮮空氣、到野外走走、找出工作與休閒的最佳節奏;和學生認真玩耍、一起參與計畫、共同慶祝學習成果等。
同事間則應輕鬆互動、彼此分享、共同創造。更重要的是,放棄競爭的心態、專注於自己當下的工作,尋找自我的心流體驗。這些,都能幫助教師感受到教學的快樂。成就一個快樂的老師,也成就了一個成功的教育。
教育是一個複雜的社會文化系統,各個國家地域中的成功典範不一定能直接複製。過去幾年,我有機會接觸臺灣的國教現場,和一群熱情的夥伴們共同努力研擬《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課程綱要總綱》,推動教育創新的工作。基本理念大家都認同,但城鄉差距大,教學策略同樣要因地制宜才行。
臺灣在PISA的評量中表現並不差,而在和教育夥伴互動過程中,我同樣發現,臺灣教育創新的獨特案例已經隱然可見。這些成果,來自於一群對學生充滿真愛的基層教師與志工夥伴;來自於能夠就地取材、動手實作的實創精神;更來自於願意共享共善的課程共備社群。我們期待,這些逐漸形成的另一種典範也可以被看見、被肯定、被報導、被分享,進而匯聚成翻轉臺灣國教的動能。有朝一日,也像芬蘭一樣,成為值得全球學習的另一個對象。
政大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教授、前教育部長/吳思華
(本文作者吳思華,現任政大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教授,曾任教育部長。研究專長為策略管理、產業與競爭分析、知識經濟、創新與創造力等,曾獲第一屆科技管理學會院士、2008年「科技管理獎」個人獎。)
導讀
專注成為最好的自己
這本書簡直是我一向以來的「教育人類學家」夢想成真!自2008年起,我和同事持續帶領師資生到海外進行教學見習與實習。曾踏入泰國、尼泊爾、澳洲、紐西蘭、菲律賓、越南及斯里蘭卡等國的中小學教室,見習當地教師的教室布置、班級經營與教學,觀察學生的學習與活動,並有機會親自教導他們。惜因經費有限,每次停留時間僅一~三週,且為外國訪客身分,無法深入參與及理解學校運作。
本書的有趣之處,在於作者的跨文化觀察與思考。作者是一位美國小學教師,在麻州公立小學任教三年後因教學壓力「瀕臨崩潰」,為平衡工作與生活,毅然接受芬蘭妻子的建議,於2013學年度全家移民芬蘭,並進入芬蘭的公立小學任教英文,在小學教育領域感受到滿滿的文化衝擊,於是成立「芬蘭教我的事」(Taught by
Finland)部落格,一點一滴記錄芬蘭小學教育的元素與模式。本書是作者積累了四年多的芬蘭小學現場觀察與實踐,還有與芬蘭同事的專業對話及芬蘭妻子的協助解讀,寫作底蘊相當厚實。
書中描述的芬蘭小學圖像,時常讓我想起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強調的「自發、互動、共好」理念。出於對臺灣現況的反思及因應世界未來趨勢,臺灣的教育界希望能透過此次課程改革,引導學生成為主動的學習者,了解如何與自我、他人、自然互動,並能實踐所學,致力於社會、自然與文化的永續發展(出自教育部[103]《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課程綱要總綱》第一頁)。書中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對芬蘭學校的形容:幸福、喜悅、快樂。在臺灣,有多少學生會這樣描述他的學校生活呢?
撰寫本文時,正好是一個寒流來襲的週末,恰好讀到臉書上這篇貼文:
「今早兒子不到8點就自己起床,平常7點40要叫很久才起得來,而且起床還會該該叫 (「抱怨」之意):想睡、眼睛張不開、鼻塞……今早起床完全沒該,第一句話是:『耶!終於放假了!』……兒子才幼兒園就這麼愛放假……不免擔心上小學會不會更不愛上學啊!」
感覺孩子從幼兒園時代就有厭學心情了,距離幸福、喜悅、快樂好遙遠呀!是的,臺灣可以向芬蘭學習的正是這種對幸福、喜悅、快樂的重視!本書提供了33種具體、簡單的策略,可提升快樂教學與學習的效果,其中我覺得最首要的因素是心態 (孫文名言:「人者心之器也……夫心也者,萬事之本源也」)。書中提到快樂有兩種主要的心態,一是貧瘠心態,強調競爭比較、分出輸贏;另一是豐足心態,強調合作、大家一起成長
(出自《改變20萬人的快樂學》一書)。作者觀察到在美國貧瘠心態的競爭觀點,已是教師的常態;但在芬蘭,許多教師為豐足心態,不在乎和別人比較,而是專注於成為最好的自己。一個被教育成心態豐足的兒童,得以免除因比較而生的壓力、焦慮、挫折等負面影響,而擁有合作、自我實踐等正向經驗,有比較高的可能與自我及他人和好且願意尋求共好;再加上其他各種「以學習者為中心」的課程與教學實踐策略
(例如:透過KWL連結學生的興趣與課程),學生自然樂意主動探索學習;就這樣,十二年國教的「自發、互動、共好」理念默默地在遙遠的北歐國度獲得實踐。
(本文作者田耐青,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博士,國立臺北教育大學教育系暨教育創新與評鑑碩士班副教授,學習與教學國際碩士學位學程主任。任教課程包括教學原理、國際教育研究與實習、生涯發展研究等,任教育部十二年課綱總綱宣導講師。)
臺北教育大學教育系暨教育創新與評鑑碩士班副教授/田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