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化身

導讀
創作．幻滅．愛與被愛──談塔娜．法蘭琪的《神秘化身》
【城堡岩小鎮家族創立人】劉韋廷

　　繼令人大感驚豔的處女作《神秘森林》後，塔娜．法蘭琪的第二本小說《神秘化身》，可說更是讓人好奇不已。

　　似乎只要每隔一陣子，我們便能看見某名新作家以大放光彩的首部作品引發書評的熱烈討論，並於銷售排行榜上有著亮眼成績。然而，身為讀者的我們，終究無法得知這些作家花了多少時間，將全副心力放在構思這樣一本傑出的處女作上頭。於是，這些甫出道時發光發熱的矚目新秀，幾乎有一半均會於創作時限顯然更為緊迫的第二、第三本作品發表時，由於缺乏穩定水準的寫作表現，最終難逃被人遺忘在茫茫書海中的命運。

　　所幸，法蘭琪的《神秘化身》，顯然證明了《神秘森林》的成功並非曇花一現，不僅在故事娛樂性方面照樣表現出色，筆下角色擁有的生命力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縱使是本懸疑驚悚小說，也會隨著我們一頁頁的翻讀，驚訝地發現自己最在乎的並非兇手是誰。相較之下，書中角色會迎來怎樣的結局，反而才是叫人手不釋卷的真正重心，其塑造人物的高超功力，也由此便可見一斑。

　　基本上，我們可以說法蘭琪的處女作《神秘森林》，極為成功地向讀者展示出她在寫作方面的個人風格。但在這本《神秘化身》中，除了她的寫作特質依舊顯著外，卻也比《神秘森林》要透露出更多作家對於創作的觀點及想法。

　　在《神秘化身》裡，塔娜．法蘭琪藉由故事上的安排，讓主角凱西以大量篇幅談論警方如何塑造臥底探員的虛構身分等事宜。而想讓臥底行動不被人輕易拆穿，也絕非僅是幫他弄些假證件便能了事，若缺乏詳盡的身世資料及過往經歷等設定為輔，亦難以使臥底完全融入自己扮演的角色中，更別提妄想說服他人。

　　這樣細緻的設定，可以讓我們對應至法蘭琪在兩本作品中均採用的第一人稱寫作手法。如果想要故事的主述者得以說服讀者，在落筆之前，必須得先在心中規劃角色的所有一切，方才下筆書寫；甚至當故事發展到某種程度後，由於角色的完整生命及思考模式已在作者腦海裡完全建立，是以也更能大膽放手，任角色自由引領故事發展，展現出作者與筆下人物同質化後的獨特魅力。甚至，在這本《神秘化身》中，這樣關於創作者完全融入自己角色的描述，亦在第一人稱的情況下顯得強烈之至；由於採用了「我」來書寫全書，使凱西在臥底時的描述，幾乎僅會出現她所扮演的蕾西這個名字，而這樣的情況，也會使讀者在閱讀一段時間後逐漸習慣，因此完整感受到凱西在面對入戲過深時的難以自拔。

　　類似這種任角色自行發展的寫作方式，其實並不能算是罕見，只是在同類型的懸疑推理作品中，如此的手法則顯然較為少有。在前作《神秘森林》時，我們曾經得見法蘭琪把故事完全交給角色引領，雖說部分謎團於書末時並未完全解開，卻也因此突顯出真實的人生面貌。而到了這本《神秘化身》中，法蘭琪在揭曉真相的部分，則明顯比《神秘森林》大方許多，對於書中最為主要的兩大謎團，縱使仍有部分語焉不詳，卻也足以讓讀者自行推敲出所有真相。

　　而就這樣的改變而言，我們也同樣能由故事本身，窺見與作者相互對照的部分。當故事接近末了之際，主角凱西提及臥底準備收線時，勢必得讓自己盡力脫離角色，使案子有個完整交待。而這或許正是法蘭琪在《神秘森林》被部分讀者反應結局交代不清後，所在努力找尋的自我與大眾間的寫作平衡點。值得我們慶幸的是，《神秘化身》在這個部分來說，顯然也拿捏得當，不僅顧及了塔娜．法蘭琪原有的寫作魅力，也使讀者們看見《神秘森林》與《神秘化身》的主角於個性上的確切不同之處。

　　除了以上提及的部分，綜觀兩本作品來看，我們也能發現法蘭琪的小說均十分重視如同烏托邦幻滅般的成長苦澀氣息。在《神秘森林》一書中，主角羅伯讓如此殘酷的幻滅，自兒時開始便一直刻在心中，因此終究難逃孤寂宿命。到了《神秘化身》裡，那樣烏托邦式的與世隔絕氣息，則由時間上的構成，一轉成為空間與環境般的存在，就連角色之間的情誼，也詳細書寫出我們曾一度擁有、自以為永遠不會被磨滅拆散的友情，令人讀著讀著，便忍不住回憶往昔，進而對凱西的難以自拔更感認同。

　　只是，幻滅本身，或許正是法蘭琪想藉由作品闡述的主題。於是，隨著故事繼續發展，《神秘化身》也更加鉅細靡遺地揭開友情上的裂縫。看似彼此堅貞的烏托邦，亦終究被情感付出上的不平等，以及殘酷冷峻的外在因素無情摧毀，最後僅留下一聲漫長嘆息，於讀者心中徐徐迴繞。

　　或許我們能說，法蘭琪的這兩本作品，談論的均是我們如何愛人，又是如何畏懼被愛一事。其中有的角色選擇了逃離，而有的角色則選擇了面對。但不管如何，這樣一種在角色身上所展現的真切情感，也正是她之所以能夠打動我們的最大原因。

　　畢竟，我們也曾在不同的情況下面對過相似困境。甚至就像是作者寫作、警察臥底一般，最後只得創造出我們面對不同環境時所需戴上的不同面相。而這，不正也是讓我們如此融入《神秘化身》的原因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