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見生命本質的力量
有一種思惟,不是西方思惟,也不是東方思惟,而是慈濟式思惟。
記得國中二年級那一年,在宜蘭的一個小書店看到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這一本小說的簡要版,它文字的美及敘述的思惟很吸引我。我買了回去,一口氣讀完!
到了高一,又買了厚厚的一千多頁的完整版。羅曼羅蘭帶著一個年輕生命,進入哲思及文學的世界。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喜歡文學及哲學,泰戈爾、徐志摩、錢穆等,都是我愛不釋手的作品。年紀稍長,有機會涉獵新儒家的方東美及唐君毅等先生的書籍,更讓我接觸浩瀚、繁複又結構井然的東方思想體系。柏拉圖的《對話錄》讓我理解西方思想的發軔,而鈴木大拙的禪學,讓我初步接觸佛教思惟。
在從事記者的工作中有機會讓我接觸不同的人,從政治到企業,從學術到販夫走卒,從文藝界到黑道等,我看到不同生命的樣態及生活,他們都自成一格,各有思惟,各有堅持,各有痛苦,各有生命的矛盾及瓶頸。生命不是究竟的!在匆忙而緊湊的生活中,我嘗試著從書本中追尋真理及圓融的智慧,從基督教思想到《易經》,從西方哲學到新時代思惟,我的追求始終帶著困惑,始終覺得生命的本質是矛盾難解!
一九八九年,我進入中國電視公司擔任晨間新聞「今晨」主持人,認識了當時的氣象主播曾慶方,現在是我的太太。慶方引領我進入一個我從未預期的世界──慈濟世界。這個世界最後竟決定了我一生的方向,並讓我找到生命追尋的終極目標。
慶方送我一本書,名《靜思語》,證嚴法師著。我的佛教思想在當時僅限於方東美的大乘佛學、鈴木大拙的禪學及慧能大師的《六祖壇經》。且不提我二十多歲讀《六祖壇經》內心的激動和澎湃,我對於佛教是陌生和疏遠的。不見法師是我的信念及堅持,但是看到證嚴上人的法照,我就已經心生歡喜。一個眼神透露無限悲願及勇氣的修行者,以他年輕的智慧竟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佛教語言、思惟及實踐。他的說法既現代又傳統,既清晰又圓熟,我深深地被吸引,上人不平凡的一生也讓我感動及敬佩。
慶方帶著我到慈濟當時位在台北市吉林路的會所見上人。那一天,高信疆先生也在,上人向他介紹了我。我有機會和上人單獨見面談話,那是個讓我渾身緊張但又充滿喜悅的經驗。他的眼神直視你,既震懾你,又深深地吸引你!至今為止,我不知道見過多少位總統及世界各種傑出的人士,但上人是唯一讓我有這種感動的人。他的氣質「寬博、深厚又溫柔」。這是一個人能想像的最完美的人格組合。
一九九○年我到美國唸書,在那裡投入美國慈濟,若干時日,課業漸重,我和慶方的參與減少,一方面也是年輕氣盛,和人相處上,出現若干問題,因此疏遠了許多。在南加大讀完傳播碩士回台,王端正副總找我談,希望我回慈濟工作。我沒有這個智慧在當時就接受邀請。記得出國前的確答應過上人,回國後會加入慈濟人文工作。但是我食言了!
八年過去了,一如先前所言,我嘗試過各種的哲學思惟,嘗試著建立人生顛撲不破的圓融和智慧,但始終不可得。不管我得過什麼獎項,收入愈來愈多,或新聞生涯如何璀璨,如何自認對社會做出些許有價值的貢獻,我的內心始終是不究竟,始終漂泊,始終不確定,始終隱隱作痛。這痛,是對生命及存在的不理解。這痛,是對於社會問題的無望感及無力感。
二○○一年當我準備離開中天電視,並和幾家電視台商談開闢座談節目及製作紀錄片之際,李憶慧師姊邀我回去見上人。憶慧師姊一直是我的善知識。在花蓮見了上人,上人知道我正要轉換工作目標,就神情嚴峻,其實帶有深切期望及責備的語氣說,「你答應我要回來的事,做到了嗎?已經說到不想再說了!」王副總在旁邊也補上一句:「不要再像浮萍一樣,到處飄盪!」
那一年有媒體報導說,何日生主播離開中天準備從政。之後,我很高興地跟他們說,「我的確『從證』,決定跟從證嚴上人!」
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是覺悟之後才回到慈濟,我是回慈濟之後,才驚異地發覺,這麼好的思惟及生命價值的實踐,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我多年來思想的矛盾及對生命的困惑,在上人的提醒,以及在他看似平凡的言行之間,逐一地解開。投入慈濟,給我生命一個從未被自己知曉及開啟的內在和外在世界。這期間,我也有幸和王端正副總及林碧玉副總共事。林副總給我一種無比的勇氣及毅力,去突破各種困難及實踐應達成的目標。王副總始終給予我一種更高遠、超越的角度,去思考並看待事情。在慈濟五年多,我覺得我是一個重新活過的人!
但是我覺得我不是智慧的人,我只是運氣好。正如同我說過,我並不是澈悟之後才進慈濟,我是被一種奇異的「長情」牽引著進入慈濟世界,但是這種長情的牽引正是照見我生命本質的一種絕對力量。
在覺悟的路上,我沒有選擇,我只是被揀選!是被上人的悲願所揀選,被一種更巨大的共善之力量所揀選!
《一念間》,記錄我在這條覺醒路上的心路及思索,希望那揀選我的力量,能經由我的領悟及細述,引領您靠近這個力量,靠近這一位當代偉大的覺者──證嚴上人──如何梳理、解決人類生命的共同困境。盼望經由這股共善的智慧,能協助您在生命的道路上,得到最終的清淨、自在和喜悅!
本書慶幸得到三十年來一路陪伴並教導我的恩師陳進傳教授;相交二十年,待我如兄長般的李念祖教授;以及在慈濟的路上增長我慧命良多的林碧玉副總為我作序。特別表達我最誠摯的感恩!
推薦序
一念微塵
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 林碧玉
何師兄又要出書了,真是令人敬佩與讚嘆,不記得何年何月,但記得第一次在精舍見到何師兄與慶方師姊,賢伉儷郎才女貌,洋溢才華,印象中是要出國進修前來拜別上人。筆者適逢其會,藉機傾聽上人殷殷關懷何師兄姊賢伉儷,出國期間除了夫妻相互照顧外,並深深叮嚀洛杉磯的美國分會也是他們的家,希望經常前往參與慈濟活動;再剴切地叮嚀學成返台,不忘回到慈濟世界發揮良能,但見師兄姊賢伉儷雖散發出國在即意興風發神情,卻也頻頻點頭回應。
再見何師兄時,是慈濟正被一灘血舊事所困擾,因緣際會我們一起發願,尋找將消失之一灘血足跡。其過程困頓難以言喻,但我們卻一起驗證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磨滅的真理,更深飲「凡走過必留下足跡」之至理名言。除事件回歸事實,增長我們的人生經驗外,更見證上人誠正信實本懷,藉此經考證後的足跡,烙印在慈濟史頁中是何等的真確!
唯,遺憾的是「對的事」卻作錯誤裁判,這一錯誤增添我們對司法生態的認識;令人懊惱的是增添此新認識,付出的,卻是何等大的代價?!
更令人夾雜心碎與敬佩交織的痛,是在許許多多法界人士,懇切提出一定要上訴回歸清白的建議聲中,上人不受絲絲擾動,依然不變清淨初衷,寧受冤屈放棄申訴的決定,筆者那一種不捨至極,心被撕裂的痛,豈可言焉!
接著,在二○○二年何師兄承證嚴上人之囑託,探究激發人間至情的骨髓移植之緣起、緣聚,出國專訪骨髓移植發想專家學者,國外移植病患與家屬心情轉折,國內骨髓移植之緣起。上人慈悲毅然剴切地呼籲建構骨髓資料庫,將台灣民眾大慈、大悲、大勇、大智的大愛精神體現──送救命的骨髓到世界二十六個國家,搶救一千多人之生命。在愛的法水滋潤下,讓一千多個骨髓病患家庭撥開雲霧見藍天,消解悲愁乍現生命的希望,讓台灣冠上慈善之島的美譽,這一切的一切,豈是短短筆墨能捉摸。何師兄以豐富的採訪經驗,納以豐厚的文思,將骨髓移植的發想歷程,至今豐碩的成果,用精采文字撰寫出第一本著作,是文學著作、是科學簡述、是傳遞愛的理念;何師兄彙整篇篇精要,用文學論述創建出骨髓移植觀念教育專書,令人驚嘆!
如今,何師兄又要出書了,即將出版的《一念間》,仍然字字珠璣,飛揚文才。在文字飛揚中,赫然見到何師兄融東西方哲思,忽而將讀者推向西方思惟,忽而又引領進入東方見地,但篇篇文字中,隱隱透出上人教誨,深層隱藏慈濟見諦的思惟。這一些均是他惕勵自己,幾乎每日精進參與早課,日日諦聽上人晨間教誨,心靈深受洗滌,剔透見思,細細品味,清涼迴盪心田。
夜深沉,品味《一念間》文字後,深深思惟自己是否依止上人教誨,屢踐日日課誦的「應觀法界性,一切為心造」?是否把握清朗本性?是否謹記上人教誨、佛陀所說:「一念無明生三細,境界為緣長六粗」?是否在每一天八萬六千四百秒的時光中,秒秒在「心猿意馬奔騰中」,是否靜止在《雜阿含經》「多聞世間苦樂之聲;樂受無放逸,苦觸不增憂」定的境界裡?是否靜止在《法句經》,開宗明義第一句「一切是心為前導,心為主使,由心所做成」?是啊!「心」是罪源、形是罪數,「心」是我們的主人,一切為心造,一念無明、一念三千界。謹記,一念間,我們可以環繞地球,我們可以悠遊宇宙;一念間可以歷盡悲歡離合;一念間可以靜定在輕安自在;一念間是何等尊貴,若能定住每一念間,縮小自我愛灑人間,是可求是否可得?不由輕哼:
我像微塵一粒
多一個我天地不增負擔
少一個我天地不減重量
我像微塵一粒
飄盪大地不增不減
不看輕自己
不看重自己
我像微塵一粒飄盪在天地
無關輕重激不起絲絲漣漪
任風吹任雨打
依然是微塵一粒
微塵微塵很輕卻構成大地
我要像微塵一粒無關輕重
縮小自己融入天地
我要像微塵一粒
無處不在處處自在
我要像微塵一粒
不輕不重
念念
無時無地愛灑人間
真空妙有觀照大地
感恩何師兄不嫌棄,邀約為之作序,慚愧詞不達意,恐有損其《一念間》文意,唯有警惕觀照自己每一念間,心寬念純愛灑大地,箇中清涼滋味,如人飲水,深信大家會細細品味,不揣為之序。
有心投入,善心體現
歲月悠悠,悠悠歲月,不覺間,認識日生已三十年了。
日生投身上人門下,步進慈濟殿堂,是可預料的,以上人的悲願法喜,頑石尚能點頭,何人不可度化,血肉之軀的日生豈會例外。以日生之聰慧、敏銳、堅毅、素養與能耐,在邁向春秋鼎盛,前景無可限量之際,卻願意捨棄功利,告別繁華,時時以上人為念,處處為慈濟設想,藉此貢獻社會,服務眾生,誠屬同體共喜。日生有慈濟,覓得安身立命;慈濟有日生,更能功德圓滿。本書的出版,就是最好的見證。
三十年前,在宜蘭高中教到日生,他除上課認真外,尤好發問,所提問題往往超出課外,極有內涵,因而其好學深思,思考嚴謹,辯才無礙已展露無遺。
隨後,日生負笈台北,深感所學不足,由是更加勤奮唸書;本科是傳播媒體,但對人文及社會科學均感興趣,特別是歷史、哲學、法律,皆下過一番工夫。這個時期的苦讀,奠定日生後來為學治業的基礎。
追求完美與超越是日生的性格,造成他在工作上全力以赴,而且都能達成任務,初入職場或轉換跑道,均有優異表現,深得長官器重,獲頒許多獎項。如謂誰用到他是誰的福氣,殆不為過。難能可貴的是,近年來,日生體驗儒家的圓融、佛教的因緣,處理事務明快之餘,亦顯順暢。此一情形,對「慈濟學」的建構與實踐,發揮積極而正面的效益。
諸事繁忙,往來奔波,日生還能完成這本創作,真是有心、善心人也。所謂有心,就是以上人的意念通貫主軸,以慈濟的淑世充滿全篇,發願為上人效力,為慈濟付出。善心也者,日生看到社會的種種缺失與脫序,關懷之情,油然而生,特發而為文,撥亂反正,以淨化社會,裨益世道。是以此書之作,蓋有深意在焉。
全書初稿完成,日生要我寫序,然以日生的得道多助,貴人相隨,實在不用我來續貂。然念及三十年的師友情誼,略悉其心路歷程及分享出書的喜悅,欣然應允,是為序。
匯合出世法與入世法
法學教授 李念祖
日生,是位因緣殊勝的朋友。我們結緣甚早,當時他是剛出道的記者,我是方返鄉的律師,他在主持的廣播節目中邀我弘「法」,轉瞬已二十年。
日生出身新聞界,也未須臾或離;他與「法」,卻有不解之緣。此處之「法」,作複數解。一是佛法,一是世間法律。日生在新聞本業內始終不離對「法」的興趣。他追隨上人參習佛法,為在家弟子,更投身慈濟志業,以本身的專長濟世,不改其志。另一方面,他的工作總與法律事務若即若離、不即不離。他曾負笈海外,從名師修習傳播法學;多年來也有過再入學堂習法的念頭,雖然終於捨棄,但他在慈濟襄贊法務,也使得我們常有機會共同參證佛理,也共同經歷塵世法律的修行。
我們共同的修行中,最可記述卻也不可記述的,當是一灘血事件的司法過程。佛曰不可說,於此應驗。令人不解的訴訟終在上人的智慧中圓滿告一段落,其間日生以新聞記者的機敏勇毅,促成真相還原,是關鍵的轉折,也因而成就了最後的化解。出世法與入世法的匯合,似在一念之間。
因此,當日生將他近年的體悟結集成冊,顏為《一念間》的書稿邀我作序,就不無禪意了。日生行文,境界已近非想非非想處;我拜讀一過,深受啟發,但也驀覺長年沉浸於世間法的我,其實沒有著相詮釋《一念間》的理由。一念躊躇,竟還因有西安之行而耽誤了時間。然而就在西安,重瞻法門寺大雄寶殿楹聯,卻彷彿呈現著於此援引的機緣:
法非法非非法捨非非法
門無門無無門入無無門
一捨一入,當也在一念間,是耶非耶?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