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三十年前,筆者開始投入臺灣原住民社會文化的研究時,這幾乎是沒有人願意或有興趣的研究領域;三十年後的今天,它似乎又熱得過頭,各種有關的叢書或出版源源不絕地出現,然而內容卻良莠不齊,甚至有不少明顯的錯誤。做為長期從事臺灣原住民社會文化研究的一員,我們深覺有義務回饋於臺灣原住民社會以及臺灣大社會。就專長而言,如何能將學界過去研究的成果,以最容易理解的語言介紹給社會大眾,讓生活在同一島上的人們,對於我們生活周遭隨時接觸到之不同族群的人,都能有所瞭解,以建立對於異文化特點之欣賞與包容的態度,並進一步反思自己社會文化的問題,由此更能以寬廣的視野與胸襟,來思考及勾勒臺灣未來如何成為一個多元文化的現代社會,都將是我們學術研究者所能從事的主要社會實踐工作。為此,我們決定編輯出版這一系列的原住民叢書。
在臺灣南島民族本身的研究上,目前國內的研究相較於任何其他國家(包括日本在內),仍屬首屈一指。只是,每一個族群或主題所累積的研究成果不盡相同,而每一位研究人員的生涯規劃也各異其趣。因此,這叢書系列開始是以每一個「族群」為主要單位來介紹,而研究成果不足者(特別是平埔各族群),將暫時從缺,等到有足夠成果及適當之撰書人選時,再行出版該族群的專書。同樣地,以「主題」為設計的專書,如臺灣原住民的藝術、音樂、建築或舞蹈等等,原則上希望每一單行本均能涵蓋到不同的族群,但現實上,目前還很難做到這要求,我們也僅能依照不同的課題,就其累積的各項成果以及是否有適當的人選,來考量並決定是否邀請學者來撰寫。一旦有足夠而成熟的條件,我們均將主動將其納入這寫作叢書的社會實踐工作中。
叢書一開始便以「族群」為單位來介紹,自然會涉及如何界定族群的根本問題。比如,日本殖民政府統治初期,便困惑於卑南族是一個族還是與排灣、魯凱同屬一個族群?而南庄事件之後才出現的「賽夏族」,與之前歷史上有收養漢人習俗的南庄八社,是否為同一個族群?還是有其連續與斷裂的歷史發展結果?臺灣東北海岸在歷史上頻頻出現的馬賽人,是一個族群?還是同一種生活方式的不同人群?太魯閣族與泰雅族是屬於一個族群?還是兩個不同的族群?而日月潭的邵族與阿里山的鄒族,是同一個族群?還是兩個不同的群體?尤其政府已承認邵族為一個獨立族群的情況下,我們又如何看待?鑑於人類學目前主要的觀點趨於視族群為歷史發展的結果,我們在此並不先預設到底有哪些族群存在,而是考量是否有足夠的研究成果及適當的人選,以及臺灣人類學目前的慣例,來做為取捨之依據。同時,也保留了可增加新族群的空間,以供未來增補之可能性。當然,在每一個族群的介紹中,作者也會盡可能交代具有爭議性的議題。而為了保留及凸顯原住民的觀點,書中均以斜體字拼音來記錄其字彙或觀念,並與英文有所區辨。
最後,這個叢書系列能夠順利出版,自然必須先感謝這叢書的主體──臺灣原住民,是他們在臺灣這歷史舞臺上有過的努力,賦與了這叢書存在的價值與出版的積極意義。也感謝所有參與撰寫本叢書之作者的鼎力相助,他們在繁忙的研究與教學事務之餘,接下了這份額外的工作。而若非有同為研究所同事的編輯委員陳文德、黃宣衛、蔣斌,以及編輯助理王薇綺等的協助,這件事一開始可能即胎死腹中。此外李訓詳教授的穿針引線、三民書局董事長劉振強先生的熱心於社會推廣事業,更是這叢書誕生的臨門一腳。在此,筆者謹代替讀者謝謝上述所有的人。
主編 黃應貴 敬上
自序
這本小書,是為了一般讀者而寫的。我雖然一直在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從事較專業的人類學學術研究工作,並在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系所從事人類學的專業教學工作,一向不善於用一般文字來介紹現象上非常複雜而討論上又非常嚴謹的研究成果。一旦要寫一本介紹性質的通論書籍,除了希望能吸引一般人去看、而又看得下去,並能引發其進一步思考乃至研究,實在是比寫學術研究論文還困難。但既然已經肯定這是件重要的工作,就非得想辦法完成不可。為了使讀者較容易理解起見,我採用了一種辦法:盡量避開學術研究上的論證與討論,而以我已瞭解到的布農人社會文化特性,直接表達出來,可能較平易近人。雖然,這種作法容易簡化了現象的複雜性,並省略了各地的差異性,更跳過了尚未處理與理解的部分,卻可以讓讀者對於布農人社會文化特性有一概略的認識。
其次,雖說是以我本身瞭解到的社會文化特性來寫,背後還是涉及我個人的偏好。特別是個人的成長、生活、工作的環境與經驗,影響了自己關注的焦點。正如戰後出生的其他人一樣,個人所經歷的困苦生活經驗,很自然地引導自己選擇原住民進入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努力過程做為我研究的起點。同樣,自己專業上的知識傾向,自然也影響了個人從事研究及理解對象的視野。尤其人類學雖以小群體為主要的研究對象,卻非常強調從全人類社會文化整體圖像的比較觀點,來凸顯被研究對象的特色,這一直是我研究布農人的主要立場。當然,所接觸到的對象本身,更直接影響了我的認識與看法。尤其是自從1978年開始在南投縣信義鄉的東埔社從事田野工作以來,至今與東埔社的關係沒有終止過,而東埔社布農人表現出來的特性,自自然然地影響了我對布農人的理解。某個程度內,讀者甚至可以質疑在我的理解中,帶有很強烈的「東埔中心主義」之偏見在內。雖然這幾年來,我已花了不少時間在瞭解臺東縣境內及日治時期以前歷史上的布農人,甚至兩次跑遍全臺灣所有的布農族聚落,但無可諱言,我還是以東埔社為中心,向外擴大的方式來瞭解的。
這雖是一本小書,但幾乎包括了我從1973年開始從事布農族研究至今的所有主要研究在內,自然也包含著許許多多人對我在個別研究上所給予的協助與貢獻,在此無法一一列出致謝,但其中兩位必須在此處特別提出。一位是已過世的王崧興老師,他是我在臺大人類學系寫碩士論文時的指導教授之一。感謝他對我一直有的期望、肯定與支持,以及他常提醒我的問題:新的解釋不僅要包括過去無法解釋的部分,更要包括過去已有的解釋,才能達到真正的超越,而不是只是提出不同的解釋而已。另外一位是住在南投縣信義鄉望美村久美的田阿緞女士。她引導我去理解她自己的布農文化中,較為深層的部分。她的智慧讓我永遠難以忘懷。她一直是我在田野中的老師。在此,我以這本小書獻給這兩位老師。
最後,我也必須感謝在撰寫此小書的過程中,黃宣衛、陳文德、鄭依憶以及審查人的建議,也謝謝王薇綺的用心編輯和潤稿,更特別謝謝黃郁茜所提供非常細緻而深入的修改意見及修飾。
黃應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