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誰曾經告訴過我誕生的喜悅？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張紫紅色、極小的、被僵硬的微笑所嚇呆的臉孔：錐形的頭骨，那美索不達米亞神祇般的形象，在我的腦海裡重重一擊。

　　生命能否重新來過？一次原可避免的誤診，造成一個孩子無法彌補的創傷；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高中教師，面對殘障兒子的弱勢與無能，要如何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將「正常」與「殘缺」兩個世界的距離化於無形，從而找到生命的真諦？排除了任何一種傳記式的見證、矯揉造作的悲愴，以及試圖建立一種安慰的誘惑，彭堤加寫了一部在結構上嶄新發明、格律上力量十足的小說，充滿著刺激與活力。他在敘事的發明中找到了勇氣，以一種根本的清醒來面對、處理一個其實是攸關於人類處境的題材。

　　本書於2001年榮獲康皮耶羅文學獎（Premio Campiello）。

作者簡介

喬瑟伯‧彭堤加（Giuseppe Pontiggia, 1934-2003）
　　小說家、評論家。出生於義大利科摩（Como）。1959年出版了他第一本著作，之後幾十年的著作生涯裡，獲得了許多文學獎項。著有：《銀行內的死亡》(La morte in banca，1959年出版，1979、1991年再版)、《逃跑的藝術》(L\’arte della fuga，1968年出版，1990年再版)、《看不見的賭徒》(Il giocatore invisibile，1978年出版)、《陰影之光》(Il raggio d\’ombra，1983年出版，1988年再版)、《柑桔園》(Il giardino delle Esperidi，1984年出版)、《大哉夜》(La grande sera，1989年出版，榮獲史特雷加文學獎，1995年再版)、《不流動的沙》(Le sabbie immobili，1992年出版，同年獲薩堤拉政治硬巖文學獎)、《泛泛之輩的生活》(Vite di uomini non illustri，1993年出版，1994年榮獲弗萊諾超級文學獎)、《飛翔之島》(L\’isola volante，1996年出版，1997年獲叢林宮殿文學獎)、《未來的當代人》(I contemporanei del futuro，1998年出版，1999年獲書攤獎以及雷吉歐．尤利文學獎)等。彭堤加在2003年6月27日於米蘭去世。

譯者簡介

王玉
　　國立藝術學院（今台北藝大）戲劇創作碩士，國立羅馬第三大學宗教學碩士，
　　佛羅倫斯大學文物保存研究。曾獲舞台劇本、童話故事等獎項。著有童書數冊。

電動扶梯

電扶梯在兩座下降的樓梯之間上升至三樓，台階消失在上頭的光亮之中，樓板在兩側逐一遠離，人群慢慢地在微弱的嘁喳聲中環繞。

「你喜歡嗎？」我在他後面，對著他的一隻耳朵問。

「是！」他回答，沒有回頭。

他用左手緊抓住電扶梯的橡皮扶手，讓身體向後傾，這樣可以感覺到我張開的雙臂。

我開始屈身向前，以便支撐住他。當我們到達電扶梯的頂端，鐵製的階梯消失在梯頂的閘口之際，他的肩膀陡地向後一仰。

「不要怕！」我告訴他，同時有些困難的舉起他來，因為沒有東西可以擋著。

他用他僵硬的雙腿撐住，兩腳緊繃，立定在金屬板外的割絨地毯上，成功的止住了跌倒的動作，開始行走。我觀望四周，用右手掌擦乾額頭。附近一頂大黃傘插在一塊偽裝成沙灘的矩形沙地裡，那兒有一位女士皺眉看著我們。我也看著她，我厭倦人們對我們的注視。但此時她發出一聲叫喊，以雙手掩住嘴巴。與此同時，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保羅在一旁跌倒了。而現在已經太遲了。他由背上翻轉過身子來，如同他曾被教導過的一樣。他的面孔因疼痛而收縮，兩隻手掌在地板上徒勞地張開著。

「痛嗎？」我彎身向他，小聲地問。

他對我表示不痛。

我幫他重新抬起身子，用腳抵住他的腳，用雙臂將他拉起來。

附近的一小群人以驚愕的好奇目光無形的包圍住我們，但隨即又移開好讓我們通過。

「沒有什麼！」我說。

我支撐著他走了幾步。

「好一點了嗎？」

「是的。」

牽著他脆弱不堪、彷彿隨時要碎裂的小手，我指給他看一個有著下垂的蘆竹屋頂，以及畫著藍色海洋的紙板所屏障的吧檯。

「我們去喝個東西？」

「好。」

我們在一張灰色木桌旁土氣的長板凳上坐下。靠近我們的一幢建築物的耳門，被做成了一隻巨鯊張開大口、準備捕食漁獲的模樣。我望著牠在我們頭頂上方所伸出的銳利牙齒。

我感覺筋疲力盡，而且不舒服。

我問他：「你要一杯可口可樂嗎？」

「好。」

在他喝的時候，我幫他扶住杯子。

當我們再度起身時，我對他說：「好好地走，要小心一點！」

他的身體開始擺動、搖晃起來，就像一個喝醉的木偶。不，就像一個大腦性麻痺患者。

他轉過身來面對我，用他那吃力的聲音說：

「如果你覺得丟臉，可以走得離我遠一點。你不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