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20世紀作家,其名字兩次成為世界各國大報頭版醒目標題,甚至是頭版頭條新聞,這無疑說明了世界與人類對他在意的程度,標志著他文學地位的重要性、他存在的顯著性。他就是法國人阿爾貝特·加繆。
1957年10月中旬,瑞典皇家科學院宣布將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加繆。16日,當加繆得知這個消息時,正與友人在巴黎福賽聖貝爾納的一家飯店的樓上用餐 他頓時臉色煞白,極為震驚。同樣,這個消息也震驚了整個巴黎與歐美文化界。
為什麽普遍的第一反應是震驚?
固然,他的文學成就是毫無疑義的:其名著《局外人》(1942年)、《西西弗神話》(1943年)、《鼠疫》(1946年)、《反抗者》(1950年)以深沉的精神力量給了人們以雋永的啟示,享譽世界,成為20世紀文學中的經典。瑞典皇家科學院認為他「熱情而冷靜地闡明了當代向人類良知提出的種種問題」;莫里亞克稱他為「最受年輕一代歡迎的導師」;福克納把他視為「一顆不停地探求和思索的靈魂」而表示敬意;《紐約時報》的社論評論他「是屈指可數的具有健全和利、素的人道主義外表的文學聲音」。
使人震驚的原因是他的獲獎大為出乎人們的意料。首先,因為他並不是經過任何重要團體的推薦,而是由瑞典皇家科學院直接評選出來的,而且他是戰勝了法國的九位候選人,特別是超過了其他好幾位聲名更為顯赫、地位更高的大師,如馬爾羅、薩特、聖—瓊·佩斯以及貝克特等而獲此殊榮的。更為主要的是他太年輕,他畢竟只有四十四歲,是法國20世紀文學史上最為年輕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在他之前,蘇利·普呂多姆於1901年獲獎時是六十二歲,羅曼·羅蘭於『1915年是四十九歲,阿納托爾·法朗士於1921年是七十七歲,亨利·柏格森於1927年是六十八歲,馬丁·杜伽爾於1937年是四十四歲,紀德在19,47年是七十八歲,莫里亞克在1952年是六十七歲,至於在他之後,薩特於1964年獲獎是五十九歲,克洛德·西蒙於1985年則是七十二歲,直到今天,加繆這個名字在世人心目中之所以格外有分量,實與他幾乎是在青壯年時期就達到了文學成就的巔峰有關。
他再度引起全世界輿論的極大關注是在1960年。這年開始的1月4日,在法國榮納省的桑斯附近,加繆遇車禍身亡。這個消息又一次震驚了世界。各國報紙的頭版頭條報道了這一噩耗,正在鬧罷工的法國廣播電台,也特別播出了哀樂,
悼念他的逝世。當時擔任法國文化部長的馬爾羅這樣對他蓋棺論定:「二十多年來,加繆的作品始終與追求正義緊密相連。即使是加繆的論敵,也表示了沉痛的哀悼,曾與加繆鬧翻了的薩特在,《法蘭西觀察家》上發表了令人感動的悼詞,這樣評論加繆:「他在本世紀頂住了歷史潮流,獨自繼承著源遠流長的警世文學。他懷著頑強、嚴格、純潔、肅穆、熱情的人道主義,向當今時代的種種粗俗丑陋發起勝負未的宣戰。但是反過來,他以自己始終如一的拒絕,在我們的時代,再次重申反對摒棄道德的馬基雅,維里主義,反對趨炎附勢的現實主義,證實道德的存在。」而西蒙娜·德·波伏娃則在得知加繆逝世的噩耗後,即使吃下已長期停服的安眠藥也無法入眠,而冒著一月份寒冷刺骨的細雨,在巴黎街頭徘徊。
生命的終止並不全然都是生命的終止,1月4日的車禍並沒有使加繆悄然離開世界,反倒成為加繆不朽生命力在人們心目中弘揚光大的新起點。世人對加繆有如此隆重的關注、如此揪心的惋痛,又與加繆系早逝於英年這樣一個事實有很大的關系,他去得太年輕,畢竟只有四十七歲。要知道,這個時期的他,正處於某種創造力勃發、神采高揚的狀態:他的重要小說《第一個人》寫作得甚為順利,基本上已經完成,可能是獻給母親的題詞已經寫好,而這部作品是被他自己稱為「我成熟的小說」;他在戲劇創作與戲劇編導方面,也雄心勃勃,甚至對演電影也興致很高,瑪格麗特·杜拉斯的著名小說《琴聲如聲》由布魯克執導搬上銀幕之前,杜拉斯、布魯克與女主角讓娜·莫羅都一致同意由加繆出演男主角,加繆也已欣然同意,只是因為《第一個人》的寫作進度與電影拍攝的檔期有矛盾,該片男主角才由赫赫有名的硬派小生貝爾蒙多代替出演;至於他在這一段時期里與一個年輕、健康而美麗的女子相戀,更被後來傳記作者視為加繆的第二個青春的標志,一個充滿了生命活力的人,一個已經獲得了最高文學殊榮而正要翻開新的一頁的作家,如此英年早逝,顯然給世人留下了對他燦爛前景扼腕長嘆的惆悵與無窮無盡的遐想。
年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個字眼,特別是在人生攀登的高難領域里更是如此,加繆卻兩度在高層次的意義上體現著它、代表著它。因此,當人們環視20世紀文學的時候,必然會發現,加繆是一個特別熠熠生輝、別具一番魅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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