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幽靈：西方後現代語境中的尼采

汪民安
編者前言：尼采與身體
[法]喬治·巴塔耶
論尼采：序
[法]皮埃爾·克羅索夫斯基
尼采體驗的永恆回歸
[德]馬克斯·舍勒
基督教道德與憤恨
[美]漢娜·阿倫特
尼采對意志的拒斥
[德]漢斯-喬治·伽達默爾
查拉圖斯特拉的戲劇
[法]米歇爾·福柯
尼采·弗洛伊德·馬克思
[法]米歇爾·福柯
尼采·譜系學·歷史學
[英]凱思·安塞爾·佩爾森
福柯解讀尼采之意義——權力、主體和政治理論
[法]吉爾·德勒茲
游牧思想
[美]阿蘭·D·希瑞夫特
激活尼采：以德勒茲為例
[德]馬丁·海德格爾
尼采的形成上學
[法]雅克·德里達
闡釋簽名（尼采/海德格爾）：兩個問題
[美]加里·夏皮羅
翻譯、重復、命名——福柯、德里達與《道德的譜系》
[德]尤爾根·哈貝馬斯
後現代性的開端：作為轉折點的尼采

在西方思想史上，尼采一直是頗有爭議的人物。人們從不同的立場出發，用不同的觀點和方法去研究和評論尼采，往往得出迥然不同的看法和結論。尼采的格言式的文體和詩一般的語言，也常使人難以把捉他的真實思想。尼采死後由他的妹妹伊麗莎伯編輯出版的遺著和有關尼采的著述，更是充斥著她個人的偏見和曲解，為了解尼采的真面目增添了麻煩。有的研究者認為，尼采是遭人誤解最深的思想家，這種看法不是沒有道理的。

歷史上的思想家怎樣遭受誤解，有時誤解又會導致怎樣的後果，這本身也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我們中國人在經歷了史無前例的所謂「文化大革命」後，對這種現象尤其有親身的體會。在我國文化界和學術界也經常提出要為過去的某些人物「平反」或進行重新評價的問題，目的無非是消除誤解，恢復事物的本來面目。至於尼采，他在中國的命運是坎坷的。20世紀早期我國新文化的一些倡導者，曾把尼采哲學作為解放思想、破壞舊秩序的武器而予以積極的評價，而到了30年代，尼采就開始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被加上法西斯哲學先驅的惡名。在很長時期內，尼采研究幾乎完全停頓了，除了簡單粗暴的批判和謾罵外，很少提到他的名字。直到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重新面向世界之後，學術界從噩夢中醒來，才又想起了尼采。尼采著作的許多新譯本和有關尼采哲學的論著紛紛出版，某個時期在大學校園里甚至還出現過「尼采熱」。尼采在中國似乎時來運轉了。但令人擔心的是，在尼采本人最不屑一頓的商業炒作的參與下，是否會造成對尼采的新的誤解呢?

19年前我曾指出，尼采不需要辯護，他需要的是理解。歷史上只有弱者才需要辯護，而他卻不是弱者。可是真正理解尼采又談何容易啊！1987年，我應當時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科學院邀請去魏瑪訪問。在這個充滿著文化藝術濃厚氣氛的幽美城市里，德意志民族思想文化巨人們留下的紀念性遺址到處可見，而與歌德、席勒相比，尼采簡直可以說是被人遺忘、備受冷落的人物。承蒙主人的特意安排，我被允許瀏覽了保存完好的尼采手稿和檔案。據德國朋友告訴我，多少年來除了意大利共產黨學者蒙蒂納里之外，基本上沒有人認真地研究和使用過這些內容十分豐富的珍貴資料，平時只有一二位專職人員在負責整理和保管工作。人們往往根據某種需要或迎合某種趣味去描繪尼采，而不願下功夫去了解尼采。在魏瑪，我還有幸參觀了尼采故居，他在那里度過了患病的晚年直到逝世。在尼采的住房里我看到他的一座塑像，這可能是整個故居的惟一使人回憶起尼采的紀念物。這塑像頗有一點名氣，當年希特勒造訪尼采故居時就曾站在它一旁照相留念並廣為傳布。我過去見過那張照片，希特勒那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神態至今還有印象。世界上有許多人就是因為希特勒推崇尼采而把尼采和納粹法西斯相提並論的。可是我從這尊塑像看到的卻是一個孤獨、寂寞、冷峻的尼采，與狂熱的法西斯主義相距甚遠。希特勒推崇尼采自有其政治目的，不過從《我的奮斗》這部納粹聖經中確實找不到他讀懂了尼采的證據。無論是對尼采進行政治炒作或商業炒作，這都是他最大的不幸。

尼采說過，野兔有7層皮，一個人則可以撕掉7X70層皮，而仍然難以認識和找到他自己。因此剝開層層外皮，深入內心深處，發掘出尼采的真實思想，是十分困難的事。我以為，對尼采可以有、而且必然會有各種不同的解讀，只要言之有據、嚴肅認真的都應允許存在。其實這不僅是對尼采，對歷史上任何一位大思想家都不可能只有一種解讀。向讀者提供各種不同的解讀，由讀者自己去思考，進行比較和選擇，這是幫助讀者增進理解的好方法。現在出版的這套《尼采百年解讀系列》叢書如能有助於讀者理解尼采，那它也就達到自己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