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絲襪，一杯奶茶：奶茶流動的故事

序一Milk tea as a lens of migration Danny Marks
序二怎能不愛「港式奶茶」 馬國明
自序

第一章香港 ｜一對絲襪，一杯奶茶
奶茶筆記：訪羅永生：茶葉交易寫下的殖民結構與華人面相
手沖一杯絲襪奶茶
一場絲襪風暴
港式奶茶的前世今生

第二章馬來西亞 ｜奶茶裏的種族
奶茶筆記：流動而生的平民奶茶：印度奶茶和拉茶

第三章泰國 ｜一個賣珍珠奶茶的曼谷女孩
奶茶筆記：手沖一杯泰式珍珠奶茶
參考資料
奶茶地圖
 

序

　　寫作是什麼。寫作並不純粹，無法純粹。寫作連接許多，傷痛，記憶，恐懼不安。寫作是寄居酒店，一家換一家，求一個專注於孤獨的空間。寫作是房間裏悲鳴。

　　寫作是安眠藥。寫作的恐懼，是你無法停止懷疑，坐下，寫，不好，再寫，不好，再寫，寫不出來。寫作是關於失敗、關於自覺。

　　我想寫生命，結果我以自己的生命深深陷入困局來成就寫作本身──尋求自由，而走向失去自由。

　　困局來自於太多太多無法梳理出脈絡的回憶：我本來也是移民，從內地流動到香港，後來在國界之間流動，思考人的生活狀態是如何形成。以奶茶來書寫人的流動、人的生活狀態，是因為在東南亞街頭，到處都是奶茶與珍珠奶茶，人們在茶檔聚集並且無所不談，似乎是快樂的──奶茶裏連接着生活狀態。

　　奶茶的流動，與流動的移民，兩者之間的流動，連接的是歷史形成的當下狀態，結果我下筆沉，故事也沉，故事裏頭寫階級、種族與孤寂，等等我們無法以意志來抗拒的現實。奶茶本該是輕的，如今隨着故事沉墮，墮到那種人最真實的生活，沉重的苦難裏──死亡、宿命之類。但這正是我想寫的：沒有什麼離得開生活本身，生活的真實，包括一杯輕如一場笑話的「絲襪奶茶」，如果它是我們生活裏流動的一部分，它就得糾纏在社會結構裏，它無法輕浮起來。無論如何，這是書的本意。

　　流動是跨越歷史的，恆久的。奶茶、人、移民、國家，都是故事的載體，流動本身才是主題，什麼促使了流動，什麼促使了無法流動。背景是一片太平洋，海上流動的線之中，一條是角色，另一條是時代：故事始於林木在二戰結束以後，在海面從內地移動到香港，和亞叔創造了被取笑為「絲襪」的香港奶茶，亞叔離開香港移動到南洋；羅素從英國移動到馬來亞，開採了馬來亞的天然資源而建立了茶園，而馬大志和古拉的一生都在跨越國界，這時候已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曼谷無論是一個屬於泰國的曼谷，還是屬於喝珍珠奶茶的國際化的曼谷，伊尼丹以及卡妮一代一代的曼谷人還是在火車上來來回回。只有塔爾諾娜，一種虛空的情感，寄生於所謂的現代化。

　　書裏的故事大部分都真實存在，角色也真實存在，我的工夫只是把兩條流動的線連接起來：角色與時代，一些細節隨之調動。但組成的，也就是上面提到意志也無法抗拒的現實：階級、種族與孤寂，這成為三個故事的主題。

　　接着要談到具體的採訪工作。因為瘟疫，我們在一個停擺的世界裏，移動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國界與國界之間，甚至城與鄉之間。比如說，馬來西亞的故事需要在怡保做訪問，找了一個當地的記者Sharon Tan 和攝影師Jules Rahman Ong，兩人拋妻棄子地，開四個小時的車，到怡保待了三天，當他們回到吉隆坡，疫情的數字上升，吉隆坡和怡保已經斷開，暫時沒有可能回去了。泰國的採訪持續了一段時間，因為奶茶店今天開明天不開，一下封鎖一下開封，一是來自疫情不穩定，二是因為採訪期間那裏的示威突然巨大起來。攝影師Supachai Ketkaroonkul 住在曼谷四百公里以外，他一夜之間，駕駛到曼谷，會合訪問員Kade Thossaphonpaisan，不是為了趕上世代要求改變的撼動，而是，他已經預視到塞車或者大型的封鎖即將發生，若不事先移動到曼谷，封鎖後採訪就不可能發生了。

　　無論如何，書完成了。我要鳴謝身邊一些善良的人。攝影師林振東酒後聽見一個十分模糊的奶茶計劃，竟然一口答應，並且在酒醒以後沒有反悔。黑白相片，是他十年來拍下的，是歷史，是香港，林振東的語言。影片攝影師盧君朗搬一部巨大的4K機器，走中環起起伏伏的斜路拍攝蘭芳園的故事，並且編輯馬來西亞以及泰國的故事，裏頭該要剪輯上千條底片。插畫師麥東記臨急臨忙完成兩幅細緻的圖。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編輯白靜薇，人瘦瘦弱弱，推動力氣足以讓我在懷疑的時候，寫得出點東西。一切強大的人，一切耐心容忍過的人，內心都是發亮的。

　　書是第一屆「想創你未來──初創作家出版資助計劃」獲選作品之一，計劃由香港出版總會主辦，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創意香港」資助。書中關於奶茶的附錄，說明了香港奶茶成為「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殖民時代的扣連，也連接到多種族文化下產生的馬來西亞拉茶，以至於都市裏一杯源自於台灣的泰式珍珠奶茶等。冀望你在故事裏讀到的不只是奶茶，而是奶茶存在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