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法教的背景脈絡與導讀
尊貴的邱陽.創巴仁波切在一系列禪修暨研習閉關期間所呈現的法教,構成了《別解脫道》、《智悲菩薩道》、《不壞覺醒之密續道》這三部書籍的基礎,這本書則是其中的第一部。這個一次為期三個月的禪修研習閉關被稱為「金剛界研習營」。從1973年到1986年,創巴仁波切主持了13次金剛界研習營,給予超過300個開示。他按照藏傳佛教設計規劃的小乘、大乘和金剛乘等佛教修道三大次第,架構出這些金剛界研習營。
口耳相傳的教授
在閱讀本書之際,最好謹記這些開示的本質,以及給予這些開示的背景脈絡。佛教主要是一種口語傳承,根源自上師和弟子之間以「上師口述,弟子耳聞」方式,直接傳授佛陀的法教或佛法(buddhadharma)。早期的「經」(sutras)保有此一特質,總是會提及地點、時間、環境背景,以及佛陀在傳授此一特定主題時,有哪些人在場。為了符合口語傳統的作法,佛經通常用「如是我聞」這個句子做為開場白。同樣的,這本書也是以口語傳統為基礎。「宣講開示」是這本書的根本,是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用特定的方式對特定的學生而說。然而,不像佛陀的經典,這些宣講開示被記錄下來,進而被謄寫成為本書的原始資料。
就此情況而言,宣講者是尊貴的邱陽.創巴仁波切。由於創巴仁波切在幼年即被認證為一位「祖古」(tülku)或轉世喇嘛,他因此而被稱為「仁波切」(rinpoche)或「珍貴者」。他也擁有金剛阿闍黎(vajracharya,金剛上師)或持明(vidyadhara,知識持有者)等頭銜。1940年,創巴仁波切出生於西藏東部康區,是藏傳佛教創巴傳承的第十一世傳承持有者。這個傳承屬於藏傳佛教噶舉派;該派強調禪定的修學和直接的個人覺受,因而成為眾所周知的「實修傳承」(practice
lineage)。
創巴仁波切在西藏東部的蘇曼寺接受訓練,擔負身為傳承持有者應負的職責和責任,但是在1959年中國入侵時,他拋下一切成為逃亡難民。1970年,31歲的創巴仁波切抵達美國,從1970年開始,一直到他於1987年離世,持續不斷在西方國家傳法,歷時17年。他是頭幾個在北美傳授藏傳佛教的西藏大師之一,也是少數幾個用英語來宣說佛法的西藏導師之一。
金剛界研習營
那些從金剛界研習營領受到這些口傳法教的學生,經由各種不同的方式而誤打誤撞地接觸佛教;他們得遇創巴仁波切為師,並且獲准參加其中一個金剛界研習營。大多數的學生已經研習佛法三年或三年以上,和持明創巴仁波切之間有個人的法緣,並且已經開始從事禪修。金剛界研習營一年只舉行一次,舉行地點位於北美各地,學生們可能不會在第一次申請時就被接受。
創巴仁波切認為,金剛界研習營的課程對於訓練他的學生、在未來弘揚佛法具有關鍵的重要性。在談論這種研習營所扮演的角色時,仁波切告訴他的學生:
「在弘揚真正的佛法之時,你們可以成為非常重要且力量強大的工具。我們正在構築這個法教的主體,如此一來,每一件事物就不會因為單單我個人的存在而陷入僵局。它可以超越我這個個人。在我死後,你們可以繼續擴展你們的視見。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完全取決於你們的才智、戒律和精進,因此你們最好擔負起更多的責任。
不論你們想要承擔與否,這一切遲早都要交付到你們手上。你們可以拒絕它或把它棄於塵土,但是否擔負起呈現佛法的責任,則取決於你自己。你們必須幫助未來的學生們,而且不只是這個國家的學生,還包括西藏和印度在內等世界其他地方的學生。到時,西藏和印度的人們將已經忘卻佛法,然而新近第一代的美國佛法修行者將能夠前往西藏和印度。此舉將會助益良多。
我們的視見是非常廣大浩瀚的,而且就我們需要完成的事業而言,它也極為艱巨費時。
我希望你們能夠有所了解。如果你們尚未了解,我們就必須讓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通過另一個檢驗的過程。人們可能會試圖去確定他們被放棄了,但是就我而言,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在他們身上。」
雖然三乘的架構奠定了所有這些金剛界研習營的基礎,但環境背景不一,時代和文化從1973年的第一次金剛界研習營到1986年最後一次金剛界研習營之間也產生巨幅的轉變,因此每一次的金剛界研習營都是獨一無二的。這個課程通常始於一個為期一或兩個星期的密集禪修,接著把焦點放在研習小乘之上。繼此之後的是另一個密集的禪修,然後研習大乘。最後再從事第三期的密集實修,接著研習金剛乘。
在從事實修期間,學生們會花上一整天的時間禪修,其中坐禪和行禪交替而做。他們會在禪堂用餐,並且修持一種採取自日本禪宗的正念飲食形式「恰好齋」(oryoki,即「應量器」)。在研習期間,除了創巴仁波切親自教導主要課程之外,學生們也要上一堂由資深弟子所教導的課程,而這堂課主要是在研究前一次金剛界研習營的手稿。他們也上其他的課程,其主題包括傳承和虔敬心、佛教心理學,以及香巴拉傳統的法教等等。香巴拉傳統的法教強調本初善,以及創造一個覺醒證悟的社會。在每一期的研習結束之際,師生們都會參與口試。
創巴仁波切對於這種穿插交替了深入實修和密集研習的金剛界研習營形式感到相當自豪。他告訴學生們:
「我想要同時把「聞」(研習)和「修」(實修)介紹給你們。這一直都是噶舉派的風格。我們總是在修行,我們總是在研習。這不特別複雜。因此,我要你們所有人都從事靜坐禪修,也要你們好好掌握你們的學習情況。換句話說,不論是在聞、思、修哪一方面,我都要你們努力用功。
對你們而言,這是一個非常稀有難得的時刻,而且它可能千載難逢。因此,請好好加以思量,並且努力盡可能地修行和學習。好好留意你是怎麼運用時間的——你非常寶貴的時間。你們努力用功,最後終於到了這裡。我很高興也很感謝你們全都在這裡。讓我們好好善用這一切。
就我所見的,學生們在這裡的表現讓我極為開心。你們都非常的和藹可親、美好出色,而且努力用功。就整體而言,我非常高興做為你們的老師。你們都是傑出的學生。如人們所說的,身為你的老師是「上天賜予的禮物」。讓我們保持下去。請全心全意地繼續努力。」
在每一個金剛界研習營,創巴仁波切都從頭到尾、巨細靡遺地教導藏傳佛教的修道次第,而且每一年,他都能夠就先前金剛界研習營的傳法內容加以延伸。在每一次金剛界研習營結束之後,他講授的內容都會被出版為手稿,因此在他陳述新的法教時,學生們都能夠復習前幾年的內容。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所累積建立的法教主體變得越來越龐大。
創巴仁波切把這個金剛界研習營的形式創造成為一個車乘工具,讓他最親近的弟子得以窺探他在西藏所接受的訓練的深度和精密度,而此舉使得仁波切能夠在佛法中注入口傳的特質。為了保持這些法教的祕密本質,金剛界研習營的手稿只限於那些曾經參加過金剛界研習營的學員使用;只有在少數的情況下才會破例。創巴仁波切尤其關注的是,金剛乘的法教必須在正確的時機,適切地呈現給適當的學生。
在描述三乘法道時,創巴仁波切說:
「在你的修學過程當中,你始於一個狹窄的峽谷,接著你抵達平原,最後你攀上一座非常陡峭的山巒、山脈,而這是為了瞭解和體驗金剛乘所做的準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你們必須非常努力精進地修行。如果學生尚未準備就緒,如果他們沒有精進地修行,老師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這有如對著一面沒有眼睛、耳朵或表情的空白牆壁說話。老師是在對著全然的迷惑說話。」
在提供金剛乘的法教方面,創巴仁波切相當保守,並且小心謹慎地保護教授的完整性。儘管如此,他也一直都希望,在究竟的層次上,即便是最高深的法教都要普及世界,讓更多的人用一種更深奧微妙的方式來認識佛法,對佛法產生更深入、更深刻的瞭解。
三乘:三條通往生命自由的道路
簡而言之,小乘(hinayana)指的是個人的發展和阿羅漢(arhat,worthy one應供,應真)之道;大乘(mahayana)是指結合智慧與充滿悲心的行為,以及菩薩(bodhisattva,awake being覺醒者)之道;而金剛乘(vajrayana)是指無畏的承事、靈修的膽識和成就者(siddha,holder of spiritual
power靈性力量的持有者)之道。這三乘按照弟子天生的、發展的進程而提出一張修道的地圖。
別解脫乘
法道始於小乘。小乘這個用語意指「較少或較小的車乘」。根據創巴仁波切的說法,「小乘之所以被稱為較小之乘,並不是因為它想法簡單或欠缺視見,而是因為它是一個務實且根深柢固的方法。」小乘介紹心性、禪修、痛苦的實相和解脫的可能性等核心佛教法教。它審視痛苦的本質、無常和無我,並且強調經由禪定的戒律和研習所做的個人發展。
皈依戒是正式進入小乘和佛教道路的入口,弟子皈依佛或上師;皈依法或法教;皈依僧或僧伽社群。小乘的基礎在於修學正念和覺知,培養善德,並且斬斷執著。那些已經成就小乘道路的人被稱為阿羅漢或應供、應真。他們已經徹底斬斷他們與這個充滿迷惑和痛苦的世界——或輪迴——之間的束縛,並且證得寂靜涅槃。
大乘
大乘奠定在小乘所建立的基礎之上。對於胸懷大志的大乘修行者而言,小乘的禪定修學和道德內省是不可或缺的,並且也重視正念和覺知、簡樸和柔和。在這個時候,修行者已經修學並見識了內省的利益,而開始把他們的焦點向外轉移到更寬廣的世界。
修行者在領受菩薩戒之際,即正式進入大乘。大乘修行者獻身致力於利益一切有情眾生,立志把眾生從痛苦和迷惑中救度出來,並且立誓要帶領他們達到究竟解脫。大乘強調修行者透過空性(emptiness,梵文:shunyata)的見地和覺受而生起智慧。在空性之中,所有的現象都被視為是無限、完全開放、無可執取和甚深的。在空性的基礎上,悲心事業會自然且任運地生起。
除了正念和覺知之外,大乘修行者也修持「洛炯」或「修心」;修心是以培養布施、持戒、安忍、精進、禪定和智慧等六波羅蜜或六度為基礎。藏文「tonglen」「施受法」是修心的一部分,修行者修持施受法而增長慈心(maitri)。那些成就大乘之道、結合空性與悲心、或結合智慧和善巧方便的人被稱為菩薩或「覺醒者」。由於這種英雄或英雌所具備的勇敢本質,他們也被稱為「菩薩勇士」。
金剛乘
金剛乘也被稱為密續(tantra),它擷取和延伸小乘和大乘的法教。如同小乘和大乘一般,修行者在受戒之後,即正式進入金剛乘;在這個情況下,此一誓戒是三昧耶戒(samaya)。金剛乘強調師生關係和虔敬心的質地。法教直接由上師傳授給弟子。
一般而言,弟子必須先完成前行法(preliminary practices,藏:ngöndro)的修持,以便使自己準備就緒進入金剛乘。在完成前行的修持之後,他們領受適當的灌頂,藉以展開密續的修持。灌頂儀式(abhishekas)的種類眾多。金剛乘包含了「有形式」的修行法門(form
practices),例如觀想和儀軌(sadhanas),以及「無形式」的修行法門(formless practices),讓心自然地安住在心本具的明性和空性之上。雖然在表面上,密續修行法門更為錯綜複雜,但正念覺知和生起慈悲善巧的行為仍然是核心重點。
密續的道路需要修行者徹頭徹尾地投入和狂熱的奉獻。換句話說,它是一條更為快速的道路,但也更加危險。它具有直接、唐突和全心全意等特質。密宗弟子(tantrikas)或金剛乘修行者認識到,最具挑戰性的生命面向、迷妄情緒和令人畏懼的障礙能量與展現,可以被運用為通往解脫自在和了證的通道。具有成就的金剛乘修行者被稱為「悉達」(siddhas,成就者),意思是指「擁有力量的人」。
創巴仁波切一再強調,所有三乘都是必要且重要的,因此切不可忽視任何一乘。小乘的基礎、大乘的大度和金剛乘的勇氣膽識,構成了一段持續不斷的旅程。就此意義而言,只有一乘。
前言
上師之愛,如此豐饒
我很高興《法海之甚深寶藏》三大部巨著終於完整地出版問世,而且出版得正是時候,因為今年剛好是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圓寂25週年。
這套著作是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本人的構想。他想要呈現一本詳盡全面、清晰地顯示佛法深度和廣度的書籍。他的法教是傳統和創新的獨特組合。當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剛開始傳法之初,許多傳統法教只有梵文、巴利文或藏文的版本。儘管如此,他不僅直接用英語傳法,也把個人的覺受融入其中,使這些法教適應文化背景脈絡。
我親自參與許多仁波切的傳法開示。他傳授的課程後來成為我一向引頸期盼的年度盛事。他傳法的方式不只具學術性,也在傳法的每一個教學環節和研習當中,穿插了深度的座上禪修。他一直強調,他是在混合相對與究竟——實修與學習。
創巴仁波切在西方國家呈現這些法教之際,關於佛教的文獻不多。從那個時候開始,許多佛教文獻陸續被翻譯出版,但我相信,創巴仁波切呈現其法教的方式仍然獨一無二,因為它們直接源自持明本身。他嘗試要做的是,用英語賦予佛法生命,而我認為他已經成就了這件事情。因此,他使用英語的廣度達到極致,甚至挑戰以英語為母語的人。
他最喜歡舉用的例子是,研習和修持佛法應該有如梳髮:梳髮者回到髮根(根源),一再地從髮根開始梳理。因此,在他陳述三乘法教的時候,方法常常是有系統的——小乘,強調個人的戒律和出離心;大乘,表達展現甚深的內觀和極為寬廣的行止;金剛乘教導聖觀淨相(sacred outlook)和宏大的迴向(great dedication)。他也強調此三乘是次第性的,不可分割。
在這系統化的方法和態度中,他留意並關注佛陀所有的偉大傳統。每當他傳授佛法的時候,字字句句似乎都充滿了意義和深度,而某些關鍵的法教也開始改變靈修的景觀樣貌,例如他對「洛炯」(藏:lojong)或修心法(mind training)的陳述;他對正念禪修(mindfulness
meditation,止禪)的強調;以及使用煩惱(klesha)、慈心(maitri)等特定字眼,使得這些用語開始成為日常用語的一部分。
因此,我們在看待本書的時候,它不只是知識的來源,也是靈修歷史的一部分。不論我們是否有幸得遇持明本人,他的法教都已經帶來深遠的影響,並且使佛教在當代奠定重要的地位。如今,讀者們可以親身體驗這種真諦和豐饒從何而來。
我特別感謝阿闍黎茱迪絲.李芙的專一奉獻、廣大的胸懷,以及不屈不撓完成這項工程。我相信我的父親會深深地引以為傲。我誠摯地希望,本書內的法教會成為啟發鼓舞未來世代的真正源頭。
我也特別感到慶幸,在世界比以往更需要慈悲和智慧的時刻,這些甚深的話語得以呈現在世人眼前。我希望這個寶藏將利益所有讀者和整個世界。
薩姜.蔣貢.米龐仁波切(The Sakyong, JamgönMipham Rinpoche)
2012年1月15日寫於加拿大新斯科舍省(Nova Scotia)哈利法克斯市(Halifax)
卡拉帕院尊勝宮(NamgyalPotrang, The Kalapa Cou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