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之一
宏觀遠見與歷史啟發
欣聞鄭貞銘教授策畫的《百年風雲》出版,這是他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為兩岸百年信史的系列之一,相信此一系列出版,可為當代年輕人提供人生指引方向,可喜可賀。
伯雄有緣認識貞銘博士已經超過半個世紀之久,記得他是預官第九期,也是三民主義巡迴教官第一期,我則是預官十一期,三民主義巡迴教官第三期,他是先期學長。退伍後一起參加三民主義巡迴教官的聯誼組織,他就擔當領導角色,忠黨愛國,思路清晰,辯才無礙,是不可多得的三民主義思想播種者、傳播者的角色。
貞銘教授一生獻身給新聞教育,培養兩岸新聞人才無數,可說是桃李滿天下,無論是報紙、雜誌、廣播、電視、廣告到新媒體,都有他的得意弟子門生,這也應該是他最感欣慰之處。尤其他專心教學外,不忘吸收國外新知,認真研究,因此其新聞學的專著,更是受到國內外新聞學院的重視,或倚為教材。晚近兩岸開放交流,他也常受邀到大陸各大學府演講,轟動一時,把在台灣教育的光與熱也散發到中國大陸。
他愛護年輕人,提拔年輕人的熱誠,更是有目共睹。因此他在中國文化大學退休時,學校特別授予文學榮譽博士學位,可謂是實至名歸。他始終信奉良師興國,因此主持文大新聞系期間,延攬名師,在教學態度上真正做到有教無類,誨人不倦,也可說是真正實踐了孔子教育的學風。據我所知,近幾年他在文大服務期間,每年的迎新活動,他都會親自帶領師生到台北市大龍峒的孔廟祭拜,意義深遠,對同學的期許尤深。
貞銘教授為人謙恭有禮,真誠待人,過去我在政府與黨部等不同崗位服務期間,他也會不時來信聯繫鼓勵,而且言之有物,對我啟發甚多,而他關心國事,關切兩岸情勢,在信中都是溢於言表,令我敬佩。
過去一世紀,從清末到民初,從抗戰到台灣光復,從國家統一到兩岸分治,這片土地所發生的重要事件,各個領域的重要人才,他們的奉獻、他們的心血、他們的人格典範,的確值得加以完整記錄整理,影響後進。這個不容易卻十分有意義的構想,鄭貞銘教授發了心願,開始有計畫地推動寫作出版計畫,從二○○○年開始,他費了很大的心血,也下了工夫,結合兩岸專業人才,勤於採訪、紀錄、蒐集史料,編撰《百年報人》、《百年大師》系列,緊接著還有《百年風雲》、《百年風華》、《百年風骨》、《百年追夢》等「百年系列」叢書接續要完成出版,這真是有宏觀遠見且具歷史深度與高度的出版計畫,相信這系列的完成,對啟迪下一代,見賢思齊,是重要的思想與知識寶庫,值得走入學校、走入家庭、走入社會,我也預祝叢書出版洛陽紙貴,因為閱讀這個系列的正面影響,在中華大地能為國家社會栽培出更多優秀的接棒人才。
吳伯雄(中國國民黨前主席)
推薦序之二
大師不朽,大作亦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是謂三不朽。
大師之所以不朽,他們立德、立功、立言當然是必要條件。然而他們之所以能夠不朽,還要有一個充分條件:後人的記述與傳頌。而記述不朽人物的大作,乃隨大師不朽而不朽。
貞銘先生編著《百年風雲》正是這一類型的大作。
以人為鑑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百年風雲》正是兼具以人為鑑、以史為鑑的一本大作。
錢穆先生說:「人類文明貴在有將來,但非有過去,又何得有將來?而將來之可知,即在過去中。」這是他闡述讀史價值的金言。
面對今天這個波濤洶湧的巨變時代,傳統價值觀乃至倫理觀都在進行改變,青年人因此茫然而掙扎。這樣情景下,卻是風雲人物走過的顛簸道路,在掙扎中迷失,又在失意後感悟,也為後世的我們,提供了一種生命的思量與前行的座標。
鄭教授這宏遠的寫作與出版計畫,是繼三年前出版轟動海峽兩岸的《百年大師》後又一系列的力作。他結合兩岸有志青年共同推動,用心多年,其必將在出版界轟動並成為歷史巨構,可以預見。
也就是說,這是一本百年難得一逢的大作,同時也是引領我們度過價值混淆時代的良伴。
祝「百年系列」出版計畫的成功。
吳敦義(中國國民黨現任主席)
推薦序之三
以時代需求為己任
鄭貞銘博士是一位值得世人尊敬的人,原因如下:
一、他是一位終生新聞教育工作者,超越半世紀從未中斷,造就了許多我國新聞界的菁英。他對於學生不僅是一位授業解惑的良師,也是對同學們照顧關懷無微不至的益友。鄭博士的學生遍布全球各地,他要去任何地方只要有一張機票,到了目的地,食、住、行和日程都有學生們爭先恐後地去服務。
二、他是一位事親至孝的人。鄭博士的尊翁英年早逝,他是母親一手撫育長大,受了很好的教育。在他服務社會以後就全力回饋親恩。他一直是親自奉侍慈母以報春暉。友儕都知道鄭博士恪遵慈母在不遠遊,乃至平日夜晚都盡早回家以陪伴慈母。至孝天生是很少人能確實做到的。
三、鄭博士在教學孝親之餘,仍鍥而不捨地從事著作。他的著品有新聞與傳播類、新聞採訪與編輯類、新聞傳播史類、新聞教育類和文學類等五大類共五十三部計六十冊,可說是著作等身。
以上所述是鄭博士值得世人尊敬的原因,而他年逾八旬仍筆耕不輟:二○一四年出版《百年大師》兩冊,不到二個月就銷售一空,立即二刷至八、九刷。現在又將出版《百年風雲》,而正在計畫寫作中的還有《百年風骨》、《百年追夢》、《百年風華》等書,真是老而彌堅,令人羨慕不已。
《百年風雲》一書中以近百年我國黨政、軍事、外交、金融、財經、企業與國際人士五類人物為主,共計一百人,其中多數已逝世,仍健在約十餘人,其選擇均由鄭博士請教各領域專家而決定,其標準為能予後世青年之人生有價值導向與惕勵。
近年來科技發展迅速,平面及電子媒體,似有逐漸為網路媒體取代的趨勢。網路媒體是由未受完整新聞教育的個人以一時的感觸(多數是負面的),書寫為文,po於網路,再由有志一同者紛紛呼應,遂而形成一股風氣,其中若干又轉為平面或電子媒體採用,成為輿論。這種以網路為媒介的新型傳播,據學者分析大致半真半假,由於假新聞大量增加,迺使論者認為今日社會已處於「後真相時代」(posttruth),由於假新聞的普遍,使民粹主義者加以運用,成立網軍製造假新聞,此所以英國脫歐公投能通過,川普能當選總統。
鄭博士有鑒於此,雖屆高齡仍孜孜不倦勤於寫作,其目的無他,就是為莘莘學子提供最完整最具可讀性的參考資料。本書的出版相信一定和《百年大師》一樣能洛陽紙貴。我期盼鄭博士松柏長青能早日完成本系列的另外三本書。
錢復(前監察院長、駐美大使、外交部長)
推薦序之四
厚德載物.風範華采
鄭貞銘教授有《百年大師》(上、下冊)、《傳播大師》、《新聞採訪與寫作》、《鄭貞銘學思錄系列》、《新聞編輯與採訪》、《百年報人系列》、《新聞與傳播》、《守望媒介》、《新聞採訪的理論與實際》、《大眾傳播學理》、《美國大眾傳播》、《新聞採訪與編輯》、《新聞學與大眾傳播學》、《中外新聞傳播教育》著作等身。鄭貞銘教授秉於「今日之新聞是明天的歷史」,以宏遠的鑑識、堅定的毅力、豐富的人脈,繼《百年大師》之後,又致力於我國「百年系列」之撰述,使青史中的英雄豪傑得以傳述及發揚。從政治、經濟、金融、軍事、外交、藝術、教育、傳媒、宗教、法律、社會等領域,建構百年來各領域代表性人物傳記,含:《百年報人》、《百年大師》、《百年風雲》、《百年風華》、《百年風骨》、《百年追夢》(鄭貞銘之自傳)六大部,對各該領域有傑出貢獻者為歷史存紀錄;透過網路、資料庫和深度訪談、探索,獲得真實、公正、客觀的報導,究天人之際,通古今文化、成一家之言,展現百年歷史發展的脈絡。
鄭教授之出發點乃是「無愛不成師」。「愛」是他任教大學半個多世紀的原動力;有鑑於青年學子沉迷電腦、手機遊戲,豐富的資訊並非全是知識,為幫助青年朋友的成長,鄭教授鑑於任何時代皆有叱吒風雲的大英雄,以堅強的意志及堅定的信念,邀請多位賢達學人,著手探究百年系列大師的人生精華,閱讀每位大師的著作和相關報導,再以四千字言簡意賅描繪大師的風範。
司馬遷有云:「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鄭教授之編撰團隊致力於大愛、大德、大仁、大智、大勇的傳承與發揚,使資料轉成資訊、使資訊化為知識、使知識集成智慧、使智慧衍生文化內涵,提供青年立身處世的參考;感於鄭教授戮力為我國百年系列鉅著呈現厚德載物、風範華采、傲然風骨,匯聚時代心聲,成就長遠影響之弘志,故樂為之序。
謝孟雄(實踐大學董事長、美國賓州大學醫學博士)
推薦序之五
不容青史盡成灰
望重士林,著作等身的名學者鄭貞銘教授為了要為許多在中華民國百年來做過重大貢獻的人士留下信史,分別在二○○○年和二○一三年出版了《百年報人》和《百年大師》,現在又於二○一七年出版《百年風雲》,顯示鄭教授不但是新聞教育界的名師,是我政大的前期學長,更是一位注重歷史傳承,令人敬佩的有心人。
其實從鄭教授自己的學思錄,七十自述:《無愛不成師》一書中,就可體會到他的人生觀和他為社會服務的特色,完全是以「愛」、「報恩主義」、「飲水思源」和「傳承」為宗旨,記錄了許許多多他的恩師、學生、親人和友人的簡介,尤其是各人的長處和貢獻,不讓他四周各個有緣人的史蹟留白。當然我作為數十年的中國國民黨黨員和國家公務員,最感佩的是作者多年來不論在黨政單位服務期間,或全時間從事教職時,都是用愛與智慧培育青年,與青年們深度交往,而且到世界各地宣揚中華文化以及我國的立國精神,至於近年來奔走兩岸四地,增進各方瞭解與互信,更是恰合了當前時代的需要。
鄭教授服務最久的地方就是中國文化大學:五十多年前,當張其昀先生在陽明山華岡創辦中國文化學院時,鄭教授便被他的恩師謝然之先生邀請去協助籌辦新聞系,爾後又創立廣告系,而先母葉霞翟教授也是在那個時代被張創辦人請去文化擔任訓導長、家政研究所所長,以至副院長,所以鄭教授也是我母親當年的年輕同事。母親當年正是以愛的教育來培育青年,要學生們喊她葉阿姨,甚至拿自己的家用來支助學生社團,還為了學校的建設捐了部分父親逝世後的撫恤金。所以半個多世紀以來,文化大學能夠培育出千千萬萬的人才,能夠達到今日的規模,實在是許許多多人士努力的結果。
本書也把我父親胡宗南上將收錄為《百年風雲》人物之一,對此,我家親友覺得很不敢當。事實上,父親從黃埔一期畢業後,雖然是極少數歷經東征、北伐、平亂、勦共、抗日、戡亂、保台各個戰役無役不與的國軍將領,他最為人懷念的卻是他以生命活出了黃埔軍魂和軍人武德,以致澎湖有他的銅像,東引有他的紀念館,陸軍官校校史館設有專櫃,他的部屬學生每年集會紀念他五十餘年不輟,而文化大學成立後更設有「宗南堂」直到如今。
從本書所收錄各行業風雲人物的簡傳中,讀者可以更加瞭解前人的努力和我國多年來各項建設的艱辛;創業維艱,守成不易,更重要的卻在發揚。實在盼望海內外的華人社會都能體會鄭教授「不容青史盡成灰」的苦心,而風起雲湧地共同努力,為後代留下我民族真實的歷史;另一方面,也期待繼這一本《百年風雲》之後,我們能再看到鄭教授以他優美的文筆,豐沛的知識和人脈,在「百年系列」或其他領域中,再為海內外人士造福!
胡為真(前總統府資政)
推薦序之六
「百年風雲」,將「風雲百年」
民國初年流行一句話:我的朋友胡適之。現在我套用「我的朋友鄭貞銘」。我在中華民國團結自強協會認識鄭貞銘教授,我們同為協會理事,一同開會、一同討論、一同辯論。深知我的朋友鄭貞銘好讀書、學識淵博、文句優美、文筆快捷、著作等身,名滿兩岸。他的著作《百年大師》已為中華文化奉獻者留下不可磨滅一頁。
他在文化大學教書培育新聞人才桃李滿天下,有新聞教父之美譽。他教書秉持的基本原則,是要學生向第一流人物看齊。向第一流人物看齊必先知道誰是第一流人物。繼《百年大師》之後,貞銘兄這一本著作《百年風雲》正是精準地、深刻地、生動地,介紹了海峽兩岸百年來特殊人物,包羅萬象。有推翻千年帝制建立民主共和之孫中山、有北伐統一中國抗日八年之蔣介石、有抗拒列強使中國站起來之毛澤東、有摸著石頭過河使中國富起來之鄧小平、有在台灣搞十大建設,使台灣成為東亞四小龍之首的蔣經國、有八年修憲六次的李登輝、有為愛國捐軀之張自忠、有叛國貪腐之陳水扁、有扶弱鋤強之陳納德、有揚威緬印之孫立人。百年風雲果然有溫暖的薰風彩雲、也有凜冽的狂風烏雲。鄭教授這本著作客觀公正,介紹百年來之風雲人物,讓後人以史為鑑知所更替。
我相信《百年風雲》之出版,必將使這本著作「風雲百年」。
翟宗泉(前監察委員,現任團結自強協會理事長)
編著者序之一
歷史的賦魅
「時間吞噬一切」,兩千三百多年前,古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反復咀嚼著這句古老的諺語;「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一百多年後,東方聖人孔子也發出如此的慨歎。
時間如流水般無情,讓美人遲暮,令英雄白頭,湮沒了多少的人和事,埋葬了無盡的世代,仍舊毅然決然地、不可抗拒地奔騰向前,永不回頭。
每念及此,難免令人頗感自身的卑微與渺小,繼而垂頭喪氣、灰心失意了。然而,總有一些不甘心的人,不顧這籠罩周身的必然的絕望,匆匆地記錄下所聽、所看、所想的,趕在一切成為廢墟之前,固執地存留一份生命的底稿。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當後人小心翼翼地打開它們時,消逝的聲音瞬間鮮活,死去的身影重獲生機,記憶開始浮現,對話由此產生。歷史,超越了無情的時間之水,延續著人類的生命記憶,搭建起我們共同的心靈家園。
新聞與歷史皆以記錄為職責,皆須透過探索與追求才能有較為真實的歷史面貌與公正的評論,然後成一家之言。最重要的,新聞記者與歷史學家須有同樣的修養,劉知幾所主張的「才」、「學」、「識」與章學誠所主張的「德」,才能真正達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理想境界。
鑑於此,我讀世界名人傳記,輒生嚮往;讀史學家之求真、求實,尤為欽敬;而對我國著名的歷史學家司馬遷作《史記》,司馬光作《資治通鑑》,尤深欽慕,研究其平生事蹟,更多啟示。
兩千一百多年前,已是不惑之年的西漢太史公司馬遷想到了死。因替李陵仗義執言,被漢武帝賜了腐刑,這對於他,無異於奇恥大辱。在生死的痛苦選擇之間,他想起了年輕時遊歷各地,搜集史料的場景——在汨羅江畔,高聲朗誦著屈原的《離騷》,痛哭流涕;在曲阜的孔子墓前,與儒生們一起攬衣挽袖,一步一揖,他也念起了父親司馬談彌留時,扯著他的衣袖,鄭重交待:「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一個人若僅以一死來抗爭痛苦,豈不是「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無異!」最終,司馬遷從沉痛中奮起,堅強地活下來,決心以最大的毅力,去完成要寫部史書的夙願。他繼承聖賢們的遺教,以其精深而完備的思想體系,「窺始察源,見盛觀衰」,把古今變化之勢理,王業的興衰,個人的遭際,通貫歷史發展的脈絡,終「成一家之言」。
司馬遷忍辱含垢所作紀傳體史書《史記》,氣勢宏大,文字優美,為後人治史開創偉大的先例,也為後世的各類史家治史樹立了光輝的典範,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九百多年前,經過一場激烈的爭論後,北宋大學士司馬光有些意興闌珊了。他無力阻止宰相王安石大刀闊斧的改革,又不願妥協了事,上疏請求外任,自此居洛陽十五年,不問政事。無疑,司馬光的仕途不順遂,他卻由此立志走一條不一樣的路。但見他繼承司馬遷以來史官,證明一個人對國家社會的貢獻不是只有一條軌道,有時殊途同歸,其貢獻更超越為官,其風範更勝於一時宦途的耀武揚威,他的影響是千秋萬世的。
在劉恕、劉攽、范祖禹等著名學者兼親密師友的協助下,經過長達十九年漫長艱辛的工作,近四百萬字的編年體史書《資治通鑒》終於編撰成功。年屆六十五歲的司馬光上表道:「臣今筋骨臒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謂,旋踵而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兩年後,他溘然長逝,為了此書他耗盡了畢生心血。
「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資治通鑒》以政治、軍事的史實為主,藉以展示歷代君臣治亂、成敗、安危之跡,作為歷史的借鑒,體例嚴謹,脈絡清晰,與司馬遷的《史記》並列為中國史學的不朽巨著,所謂「史學兩司馬」。
1919年,馬克斯•韋伯(Max Weber)為慕尼克的青年學子作了一場題為《以學術為業》的演講,指出了一個持續不已的事實:「從原則上說,再也沒有什麼神秘莫測、無法計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們可以通過計算掌握一切,而這就意味著為世界除魅(Entzauberung)。」
這是人類不斷走向理性化和理智化的時代必然,且經過近一百年的發酵,科技在飛躍,歷史感卻在消亡,如今的世界進一步被除魅,那些終極的、最高貴的價值,漸漸從公共生活中銷聲匿跡,理想主義愈加稀薄,文化品質進一步衰落。
回望這百年來的滄桑歲月,生逢亂世,無數人飽經戰亂流離之苦,身不由己地背井離鄉,直至跨過「巨流河」,走向「大江大海」。再後來,我們又經歷了臺灣經濟建設的興起,重塑「自由中國」,再造「美麗島」,於是我們見證了臺灣民主浪潮的興起。再後來就是政黨的輪番興替,反對者變為執政者,執政者又變為階下囚,然後又是跑馬燈式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其間,臺灣的民間社會快速興起、言論自由充分勃發,但不容忽視的是,我們的歷史感是錯亂陳雜的,歷史給予的智慧乏善可陳,它的魅力更是無從談起。這是當下時代的命運,卻也難免不令人懷念那些歷史感充沛的年代,特別是對這百年來曾經絢爛多彩的人與事心生嚮往。
這便是我們編撰「百年系列」的初衷之一。爬梳百年來的歷史,你會發現,那些時勢下的「英雄」們,人生軌跡中無不透露著「求是的真,忘我的善,生命的美」。他們超越了單純的實踐和技術層面,在時間的無盡流逝中創造出永恆的價值,為世界加冕,為歷史賦魅,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時代。
時間永不止歇,歷史還將繼續……
鄭貞銘(中國文化大學名譽文學博士、銘軒創辦人)
編著者序之二
良知與勇氣──建構「大師工程」的理念
「在自己的身上,克服這個時代。」一百多年前,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對當代人的無謂匆忙深惡痛疾,也感慨學者一再地墮落,於是發出了這樣的抗爭口號。時過境遷,尼采的這句話依然閃爍著光輝。
人在時代中,無疑深受它的浸染與裹挾。回溯歷史的滄桑歲月,我們一邊欽慕著「造時勢」的英雄們,一邊又不得不感慨「造英雄」的時代如此威力生猛。孔子周遊列國十四載,厄於荒野,如喪家之犬;阮籍倡狂至極,路遇窮途,仍不免慟哭而返;魯迅橫眉冷對,但也曾灰心喪氣,閑抄古碑以待斃……幾乎人人最終不得不成為時代的人質與俘虜,身不由己,深陷其中,直至湮沒消失。
「克服時代」談何容易?!
然而,時間的潮汐之間,仍然還有殘破的足跡留存,歷史的煙霧深處,時常會有微弱的光亮傳來。春秋戰國的混戰廝殺,消滅不了諸子百家的異彩紛呈;魏晉南北朝的血腥紛爭,掩蓋不了竹林七賢的恣意酣暢;近現代的那座黑暗沉悶的「鐵屋子」裡,仍然走出了蔡元培、陳獨秀、胡適、魯迅、周作人、傅斯年、張其昀等成批的傑出人物……他們掙脫了時代的泥淖,衝破種種艱難險阻,紛遝而至,成為我們今天的記憶與心靈。
這是一種前赴後繼、賡續不斷的良知的傳承。「士志於道」,傳統的士大夫歷來是「致良知」的主角,曾參「仁以為己任」,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明末東林黨「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他們無不以良知為明燈,穿越歷史的迷霧,照見光明的未來。誠如北宋大儒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一句話道盡多少士子的心聲。
這是一場淒風冷雨、寂寞相隨的勇氣的踐行。「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屈原自沉於汨羅江,蘇軾放逐在海南島,王守仁在瘴氣彌漫的龍場悟道,他們無不以勇氣為拐杖,踏破千山萬水,撐起高潔的信念。誠如太史公司馬遷受盡淩辱,卻矢志於「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終鑄就時間的偉業,恒久流傳。
良知與勇氣,是先人們留給我們的精神圖騰和文化基因,經過歷代士大夫的傳承與踐行,時至今日,成為當下知識人追尋「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注腳和座標。特別是回溯百年來的歷史,中國經歷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動盪與屈辱,一邊是腐朽的清政府苟延殘喘,一邊是歐風美雨吹灑進古老的土地,無數的仁人志士在迅猛的時代潮流中,甘願放棄隨波逐流的舒適安逸,主動去走抵抗力最大的路,為時代洪流搭建起溝通的橋樑,探尋著新的出路。
這是一段苦難記憶,也是諸子爭鳴、大師迭出的輝煌時刻。從器物到制度,從革命到啟蒙,再到「救亡壓倒啟蒙」,直至兩岸分治後,各自的抗爭與努力,時代如潮水般無情地吞噬著脆弱的生命,沿途卻開滿了鮮花,芳香彌漫。那是拒絕被時代挾持的知識人,一路播種,也一路收穫,終成為傳唱百年的風雲變幻、風華正茂、風骨傲然……他們已經證明,當獨立精神與自由思想成為常識時,人們便可獲得知識人應有的良知與勇氣,克服時代,抵抗荒蕪。
「這是個最好的時代,這是個最壞的時代」,如今,有誰能夠確定,我們已經完全地擺脫了這個時代的奴役與桎梏?更何況,在當今資訊氾濫、眾聲喧嘩的網路時代,知識越發缺乏,智慧更是稀有。面對這樣的時代,我們的確多少找到了些「克服」的方法,那就是嘲笑與調侃,或者索性遮罩與逃離,如今多少年輕人過著屬於自己的「小確幸」的舒適生活,自願在時代的潮流裡浮沉。
莎士比亞曾感慨:「這是很老的故事,卻也是天天發生的故事。」歷史是過去,是未來,更是現在的每一個瞬間。今天,站在共同走過的時間渡口,重新凝視中國的過去與未來,我們會發現,那百年的風雲、風華與風骨,不是他者的敘事,而是我們的生命,我們自己。痛苦的現實仍在那裡,嚴峻的未來還會到來,良知與勇氣,屬於當下知識人與生俱來的使命,也是如今年輕人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九六三年,二十九歲的林毓生順利通過博士資格考試,卻陷入了萬分焦慮之中——他沒法決定自己究竟應該做什麼研究。此時,導師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Hayek)告訴他:「我所有的研究,都與我的個人關懷有關。」一句話點醒了這位年輕人,從那時起,林毓生真正有了自己的學術方向,那就是搞清楚「為什麼自由主義在中國會失敗」,他一輩子圍繞這個核心問題,矢志不渝,著作等身,譽滿中外。
親愛的朋友,你是否找到了你個人的生命關懷?是否獲得了克服這個時代的良知與勇氣?電影《一代宗師》中有臺詞道:「練一口氣,點一盞燈。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循著百年來的探索足跡,我真誠地希望當下的年輕人,都能在鄭老師建構大師工程的艱辛中,獲得某種啟迪,相互鼓勵,彼此溫暖,共同克服這個時代,締造出一個新的百年。
丁士軒
二○一七年九月四日於北京
編著者序之三
學統與政統的競合
牟宗三先生曾說,學統即中國之「德性之學」。中國「德性之學」之傳統即名曰「道統」(西方道統在基督教)。學統,一切學術文化,從文化生命發展方面說,都是心靈的表現,心靈之創造。學統之成是心靈之智用轉為知性形態以成系統的知識所發展成。
至於政統,牟宗三先生說,意指「政治形態」或政體發展之統稱。中國自堯舜三代起直至秦漢、以迄宋、元、明、清,君主專制體制屹立數千年,此一君主體制逐漸發展出其獨有的政治傳統。
中國「德性之學」由孔子集其大成並發揚光大。孔孟時期仁德之學──「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親親仁民,仁民愛物」──是感於心而能修己安人的內聖外王之學。儒學中所稱之「君子」,對後世之讀書人的德性的薰陶影響甚大。儒家認為君子應不單指貴族或士大夫,而是「聖人之下,富有禮義規範的人」,具有高道德標準的人,君子成為儒家思想中的一個重要的概念,君子是儒家倡導人們塑造自己人格理想的對象,人生的終極目標。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捨身取義;士不可不弘毅;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不黨,「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等等,都是儒家認為君子應有的品格,這些也是中國知識分子立身行事所持之準則。
至於政統,中國的君主專制制度以君王為中心,建立了一套類似家父長的權威制度。君王擁有絕對的權威,其他人都是臣子,必須絕對的服從。因此,這個政統的特色,是上位者對下位者有絕對的權威,上位者有命令指揮的權力,下位者則有忠誠服從的義務。在君主體制中,君王和大多數官員,都是以追逐權力和利益為主,因此,上下交征利成為政治常態。但在此君主專制的體制中,由於科舉制度的建立,也引進了許多讀書人進入官僚體系做官,稱為「士大夫」,此時,學統和政統就交會在一起。「士大夫無恥,是謂國恥」,「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例如魏徵,屢屢直諫唐太宗,不因帝王發怒而卑躬屈膝;又如明朝大臣海瑞「直言敢諫」,因為不畏權貴,平反冤獄、退還民田而被罷官下獄。到了近代,也有許多知識分子從政都能維持獨立的人格,而不與政客同流合汙,如台大前校長傅斯年,前中研院院長、駐美大使胡適等,都有「說大人,則藐之」的氣魄。
當然,歷史上不少知識分子從政後就放棄了自己的理想,與政客同流合汙,甚至巴結逢迎,卑躬屈膝,或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但是受到學統的影響,許多知識份子仍然認為學統與政統是各自獨立的,即使基於改革政治的理想,進入政治為官,仍應秉持知識份子的理想與格調,以行道天下、造福民眾為己任。張載所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不正是古往今來知識份子的共同理想,即使不能在政治事業上立功,如能立德、立言,作為後世的表率,也是人生最大的意義。
如今進入民主政治體制後,學統和政統的區別更加明顯。知識份子為了民主、人權和國家前途,可以拋頭顱、灑熱血,犧牲生命而在所不惜。如孫中山、許多革命先賢、及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許多年輕留學生,為了建立民主共和的中華民國而捐軀。到了臺灣,民主初立,有些知識分子投入國家建設和改革而犧牲奉獻,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成為政治家的典範,如孫運璿、李國鼎等人;但也有些知識份子為了自我利益而趨附權貴,同流合汙,成為政客。因此,知識分子是君子還是小人,是士大夫還是政客,其差別就在於能否知行合一,堅持學統,能否既在紅塵中,又能卓然獨立,不同流合汙追逐利益,而又能堅持理想,推動改革大業。
葛永光(台大政治系暨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