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自從幾年前與誠致教育基金會(均一教育平台)開始合作,我就與智鑛熟識。智鑛投注於教育的熱情,讓我留下非常深的印象。後來更加熟識後,才知道智鑛從特教系畢業後創辦工作室,投身於輔導特殊需求的孩子已經十年。
我每次看到智鑛與特殊需求的孩子相處,總是深深折服於他與孩子之間的對話姿態、耐心陪伴、與相互信任。這些特殊需求的孩子,在他的陪伴下,不少孩子在生活與學習上都有讓人驚喜的進步。兩年前對岸的許多學校,都希望能引進智鑛在特教的長才。智鑛以他多年的經驗為基礎,在大陸幫助了很多孩子與特教老師,得到很大的迴響。也讓對岸許多特教老師看到了台灣在這方面的獨特之處。
在芬蘭,他們認為每個孩子都會有特殊的需求,只是程度大小差異而已。所以許多芬蘭老師都有特教的第二專長。也因此兩年前我們創辦中小學實驗教育機構﹁無界塾﹂時,雖然不是特教機構,但我一直很希望能邀請智鑛加入我們。
因為我深深知道,耐心的陪伴、用心的關懷、深入的對話,非僅特殊需求的孩子才需要,而是任何孩子都需要的。很有幸地,今年我們終於得到智鑛首肯,成為一起推動實驗教育的夥伴!
自從智鑛加入無界塾,在他的主導下,無界塾老師與孩子們開始每週定期深入的個別晤談。在晤談中,老師對孩子們有更全面的觀察,也與孩子們建立了越來越深厚的信任。在這樣的信任基礎下,老師更有機會幫助孩子們學習與成長,成效令人驚艷。
不管您面對的孩子是否有特殊的需求,我認為智鑛多年來與孩子們相處的經驗,對老師和父母而言都將是非常有參考價值。因此,我由衷地向您推薦這本書!
葉丙成:最懂孩子的光頭老師
(本文作者為臺灣大學電機系教授、實驗教育機構無界塾創辦人)
推薦序2
在這本書裡,作者智鑛說自己是用﹁行走﹂來實踐改變;但對多次與他合作的人來說,他其實不是走,根本是用跑的,甚至是用百米快跑的方式飛奔。
透露個「三娘教子」的小笑話。我跟宇寧身心診所吳佑佑醫師、特教專長的曲俊芳老師,都曾與智鑛合作接觸過,他的動作快到讓我們措手不及。三位娘子軍才聽到這大孩子天馬行空的計畫,還來不及稱讚,他就不知跑到哪個國度去了;等三娘們好不容易聚會相談,竟發現智鑛給我們的計畫各自都不一樣;我們正要開始理解事情的排序與進度、確認計畫順序時,卻發現他竟已到達終點,並開始進行下一個目標。
這就是他,一位跑好快、執行力超強的曲智鑛。
在特殊教育裡,用體制外方式實現理想並不難,最難的是訂下明確目標後,還要能順應時代、快速改變。智鑛不但自己快速求新,遇到瓶頸就求教,更不斷串連人脈,擴大成為更驚人的影響力。
他近年的成長,不僅像海綿,更像個磁鐵。面對特殊教育,他展現強大磁力,在面對長輩時不斷吸取所需磁力,再用各方經驗,整合落實成自己的想法,進而成為一個新磁場。對我來說,智鑛不僅帶著這群孩子不再孤獨,更帶著他們開辦各式各樣的同樂會,化不可能為神奇。
「花媽」卓惠珠:行動力超強的小太陽
(本文作者人稱「花媽」,為「幫助高功能自閉與亞斯柏格」臉書社團發起人)
推薦序3
「在與孩子相處的過程中,我也同樣走在認識自己的路上。」
「不是老師也不是前輩,我是與他們並肩同行的夥伴。」
多想保有孩子們的獨特性,那些奇特且不假思索的思維,那些純真也不掩飾的表情,但在讓他們理解這個世界的次序時,是否同時改變了他們的獨特?在我自己成長的過程中,時至今日,也還在面臨這個似乎不容易找到答案的問題。
當年,我將叛逆用在智鑛身上,實現了我高中時期想要剃頭髮的願望;而當年的智鑛則包容了我的任性,就像這些年,他陪伴那些需要被理解的靈魂。這是一趟認識他們、也認識自己的旅程吧!在他們努力掙扎地想與這個世界溝通時,我們的內心不也或有與社會價值的拉扯嗎?在理解他人的路上,我們不也發現了自己的侷限與脆弱?或許,他們才是引領我們了解人性的窗口,打開我們已然被制約的思想,是他們讓我們學習認識自己,了解自己,接納自己,那麼,他們也應該有這樣的權利。
「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句話想送給每一位我們。
每個人都有需求,在不同事件中,都有不同於他人的情緒和狀態。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時間和空間裡,如何讓每一個特別的靈魂有最合適安放的所在,需要我們學習同理他人,尊重有別於自己的個性,欣賞那些天性所譜出的美麗。我們和這些孩子們一樣,都試圖在找尋與這個世界最合拍的節奏,嘗試說著這個世界聽得懂得語言。只是,我們的速度似乎快了一點,那麼,我們陪著他們,慢慢走。
桂綸鎂: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本文作者為知名影星、曲智鑛中學同學)
作者序
二○一六年的九月二日到十二月二十日,我帶著一位台灣孩子,到中國大陸參加「為了不孤獨的行走」活動,和一群老師、志工,以及在外界眼中有「特殊需求」(special needs)的孩子,一路從東北遼寧省丹東市,沿著海岸線南行到海南島的三亞市,旅途中並在大連、天津、青島、南京、上海等城市舉辦公益分享,傳遞此趟行走活動的理念與經驗收穫分享。
這趟將近四個月,嚴格說起來是一百一十天的「海岸滑行」旅程,孩子跟我都必須面對並習慣各式各樣的變化。平均一天要走六十公里,若碰上傾盆大雨的天氣,或必須趕赴公益分享講座時,就得隨機改搭其他交通工具赴約。這段特別的經歷,讓我體會了人生的另一種生活方式;與孩子這樣長時間相處,也讓我有許多機會回頭思考、與自己過去十年的經驗對話。
我一直認為,「行走」是一種透過實踐行動來促成改變的方式:一是讓更多社會大眾能夠理解﹁特殊需求﹂的孩子;二是我認為實際的生活體驗對孩子學習有極大幫助。就像愛因斯坦所說:「我從不教導我的學生,僅試著提供最佳的學習場所。」這也是我長期組織活動、帶孩子出門的原因。讓孩子身處一般環境,培養他們真實生活的能力。
*在生活中學習
與孩子一起生活後,我發現許多孩子在與一般環境融合上的「障礙」,大多源自基礎的生活規矩與社會禮儀。我認為,這不完全能歸咎於自閉症(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特質,更多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行走結束後兩個多月,我去學校拜訪參加行走活動孩子的輔導老師。老師告訴我,孩子這學期有非常大的進步,不僅可以與老師認真且有品質地談話,遇到問題會思考解決策略,面對同學挑釁也逐漸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整體狀況都很穩定。
老師好奇問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說實話,我覺得沒什麼特別,但心裡著實興奮。前一個學期,這孩子還因為在校與同儕衝突,瀕臨被勸退的景況;沒想到四個月時間,就讓學校老師感受到孩子的轉變。謝謝孩子的努力,我們要把這樣的好習慣維持下去。
*與自己的特質和平共處
陪伴「特殊需求」的孩子十餘年,我自己也不斷在成長。從一個從小不斷闖禍、令父母師長頭疼的「過動兒」,到成為一名特教老師,直到今天,我認為我的特質並沒有消逝或改變,它們仍然在我的生命裡——差別只在於,我已經學會了如何與它們和平共處。
這本書彙整了我個人十年來的經歷和思索,希望能提供給父母、師長們一些參考,更希望有對話的可能。當中的第四部分,是我融合了自身輔導經驗,以及管理學大師史蒂芬.柯維(Stephen R. Covey)「7個習慣」概念。這套理論淺顯易讀,對於大人長期陪伴孩子非常有幫助。
我每年至少重看一次柯維的《與成功有約:高效能人士的7個習慣(The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People)》這本書。因為人是習慣的動物,我透過閱讀來提醒自己︰改變態度,努力實踐!在近年大小講座與親師互動裡,我也經常收到來自家長與老師的各式提問,因此在書末我以問答形式,收錄這些年來常遇到的師長或家長的困擾,並試著提供我的做法,尤其是針對孩子在學習、溝通上的困擾,希望我的個人經驗能為讀者帶來些許思考。
*接下來十年,我要修練的是「愛」
回顧十年來,我的工作強度頗大,經常從早上六、七點工作到晚上十二點,行程滿檔。可以長期這樣工作和生活,除了自己「過動」的特質外,另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確實在這樣的工作裡得到許多收穫和成長,內心愉悅而充實。
前陣子的某一天,我終於理解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某個孩子了。除了覺得和他有很深的緣分外,其實我非常羨慕他,羨慕他在那麼小的時候,能有爸媽這樣的陪伴、給他這麼大的支持。
在我讀小學後,記憶裡鮮少出現這樣充滿「愛」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責備、批判、處罰,這些字眼充斥在我的求學生涯中。但這絕不是說爸媽不愛我、不關心我,或是對我不好,而是我真的不是個好帶的孩子。記得媽媽曾經告訴我:「你爸爸是在用他認為對你好的方式在教育你。」說真的,我能接受,也由衷感謝爸媽。
從小,我就不是在鼓勵中長大的孩子,到現在還不習慣有人稱讚我、說我的好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許的情感障礙?還記得大一心理學曾讀到「逃避型的依附」,我認為自己是滿典型的︰內在渴望被重視、被接納、被理解、被需要,表現起來卻總是那麼地彆扭,經常使用的策略都是冷酷、平靜,甚至是尷尬地帶過這些時刻。
或許正因為這些奇妙經歷的「總和」,讓我多了一些敏感及同理,在遇到有困難的孩子時,下意識地希望自己能多做點什麼事。看到那個孩子與爸爸的互動,讓我很感動,心裡也感到很溫暖。或許,這也是讓我再次覺察、整理自己過往生命經驗的機會。
每次要和家長或孩子進行晤談工作時,心裡都覺得很溫暖,想到對方要在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揭露自己的困難,真的打從心底佩服。我目前還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來描繪這樣的互動與關係,但能確定的是,我內心滿懷感恩。
謝謝孩子,謝謝你願意信任我,給我機會理解你。到底是我陪伴你,還是你陪伴我,那個界線已經不是那麼清楚了。
我常說,孩子是我的老師。我衷心感謝這些年陪伴我的孩子們,我認為其實是孩子帶領著我成長。謝謝大家的信任,我會繼續努力。
也衷心祈願,每一個孩子的潛能都能得到啟發,沒有一個孩子被放棄!
後記
生命的鬆綁與療癒
用智鑛的話說,我會認識他,也是「生命中有意義的巧合」。
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應該是因為「教育」這條線連上的;而我並不是專業老師,只是為了實踐公益旅行+深度旅行的夢想,曾經赴大陸山區小學擔任志工老師(大陸稱為「支教」)三年多。那段給山裡孩子當老師的經歷和記憶,是生命中獨特而難忘的「老師」生涯。
因為這段經歷,大學同學佩芬找到我,為智鑛的第一本書擔任文字整理工作。因緣際會,接下了原本不會接下的工作,因為這位特教老師很「特別」,他用自己獨樹一幟的方式在從事教育這件事,讓我很好奇,尤其是他強調「在實際的情境中學習」,常常帶孩子到外面活動,甚至去旅行……讓我十分認同且佩服。
在此之前,我對「特殊教育」可說是一無所知,接下這份工作後才開始慢慢了解︰原來過動的孩子是這樣的!想起從小到大很討厭的那種男生︰總是很白目,總是喜歡作弄別人,總是開些很不好笑的玩笑,總是很不文靜很不文明很無禮……原來他們不是故意的!
這個遲來的「看見」和「發現」,讓我有醍醐灌頂之感。原來,我誤會了「他們」那麼多年!心裡有種深深的歉疚。因為不了解,我像其他人一樣,嫌棄、討厭他們,而如果是與生俱來的特質,誰有權利去嫌棄、討厭誰?那不過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慢。
我也十分認同智鑛所說的「光譜」概念。與其用疾病的分類把人標籤化,不如以光譜的漸層來看待、理解每一個人,就如沒有一個人是絕對的內向或外向、悲觀或樂觀,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注意力不集中、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等特質,只是比重不同(而這個「比重」,和情境還有很大的關係)。平心而論,我的弟弟就有些自閉症的特質,只是那個年代「特教」還不發達;而我自己也有點亞斯伯格(智鑛說,現在沒有亞斯伯格了,都叫自閉症),只是沒有被「判定」。
漸漸發現︰特殊教育,其實能幫助人更理解他人、理解世界,能夠讓心更柔軟、更開放、更有愛。我感覺到︰成長的機會來了。
在見面之前,我透過臉書先了解智鑛。那時他正在大陸沿海岸線滑行之旅中(這趟長達四個月的旅程,讓我好生羨慕……從來沒想到,我竟然會羨慕一位特教老師),看著他們行旅中的點點滴滴,印象最深的是他和學生同擠在一張旅社單人床上的照片,這讓我吃了一驚——以前在大陸山區支教時我也住在學校裡,學生們也常來我的房間,但我不會和他們親暱到同睡一張床。當然,智鑛和學生同擠一張床也不是表示親暱(其實兩人都一臉衰衰的面無表情),而是旅程中不得不然的安排,令我吃驚的是他的工作和個人生活是完全融在一起的!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和孩子、家長或老師相處在一起而不覺得累,這真的是天賦異稟。
*因為,最美的是過程!
認識智鑛之後,很難想像現在這個體貼、敏感、有禮、大方的特教老師,小時候竟是午休時永遠被罰站、會莫名其妙拿石頭丟同學的孩子。他自己活脫就是一個有力實證︰再怎麼不被看好的孩子,都有「翻轉」的可能,甚至可能比你我想像得還要好,還要精采。
為了想多實際觀察他和孩子的互動,我跟著參加了愛奇兒單車環島行的後半段。智鑛此行帶了一個學生同行,這個高二輟學的孩子不久前才和智鑛從大陸遼寧丹東一路滑行到海南島,這次單車環島又同行,「其實他是來照顧我的,因為他已經單車環島過了。」第一次單車環島的智鑛說。
孩子常把臉包得密不透風,加上騎車時戴的帽子、墨鏡,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睛。和這樣裝扮的他說話時感覺很怪,不知道要看哪裡?看著墨鏡會讓人很想逃避。他總是跟在曲老師身邊,幾乎不會主動和別人說話、互動,但卻會問老師許多許多問題,有說不完的話,還喜歡把老師抱起來。他有一套「無聊」邏輯,什麼都是無聊,做的所有事情、去的所有地方都是無聊。「給我一把刀,我想殺人。」「老師我想吃你,你看起來很好吃。」是他的口頭禪。
第一天剛見面時邀孩子一起去吃晚飯他婉拒了,智鑛不以為意。「你自己決定。」第二天他答應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了,那晚他心情很好,臉上一切裝備都脫下了,不時在笑,不時說話……而半年前智鑛剛認識孩子時是不會笑的。那晚他還和我們分享了他的願望︰「我希望以後能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但不是給錢,因為給錢的話會被其他人污走。我要自己去看對方需要什麼,然後親手把東西送到。」——其實是個善良的孩子啊!他懂得多,知識豐富。常會不自覺地打斷別人的話,但有一兩次我也不小心打斷了他的話,我向他道歉,他卻挺不好意思的,而且會很大方地說「沒關係」。雖然有時候的反應出乎人意料,但我也感覺到他是一個敏感、有禮貌的孩子,還有紳士的一面——我猜想,這一定和半年多來智鑛的貼身輔導有關吧?
孩子有時會說出「白目」的話,智鑛會用他的方式去﹁點﹂孩子。而且不只是當下點,之後有相呼應的情境時還會持續點、接著點。這些「點」,都是在亦師亦友的相處、說話、互動中進行,那樣的敏感度和平等自然的相處模式令人印象深刻。
在花蓮豐濱海邊的一個休息點,我說給他倆拍照,他倆說好,走到定點要拍,這時孩子卻拿著平板在拍別的東西。我們在等他,智鑛叫了他兩次,他仍在忙自己的事,我問智鑛︰「他是不是不想拍?」「不是。他不懂得顧慮別人的感受。」智鑛對我使個眼色,「我們先不拍了。」過了會兒孩子來找我們了,「不是要拍照嗎?」智鑛說︰「不拍了。」「你生氣囉?」「沒有啊。」「你就是生氣了!」
沒有明說什麼,但我感覺到,孩子知道自己剛剛做得不對了。
騎行的第三天,智鑛在臉書上分享了這麼一段話︰「今天跟我叨叨了一整天的孩子,在距離終點十五公里左右,突然很淡定地跟我說︰『老師,有你真好!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夠了,這樣就夠了!」
環島的那幾天,只能趁休息的空檔和他們聊聊天,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踩踏前行。我有點想不通,一個工作忙碌的知名特教老師,為什麼會義無反顧來參加環島騎行,而且是全程九天八夜?在一個休息點我問他這個問題,他說︰「我覺得,當輔導老師,生命經驗要豐富。要不然怎麼可能在一個小小的空間、短短的時間裡就能影響孩子?」
這話說得太好了。
對每一個人,他都是那麼真誠、體貼,和他相處就是如沐春風的感覺。為什麼對每一個人際接觸都這麼用心?這樣不累嗎?他思索了一會兒說︰「我覺得我是個很重視關係的人。」
從智鑛身上,我「看見」很多。我感到我和他的個性有很相像的部分,但他的障礙比我少,能夠更柔軟自如地表達自己的情感、愛與能量,這是我要學習的。
騎行的第六天,智鑛在臉書上分享了這幾句話︰「明明知道結果的事你還願意努力嗎?已經知道結局的電影你還會想看嗎?……會啊!因為最美的是過程!」
我以為是孩子和他之間的對話呢,第二天聊起這事,他說不是,是他自己的感想。怎麼說呢?他進一步解釋︰「嗯,譬如說,如果我明知道這個孩子是個特殊的孩子,我還會選擇生下他嗎?……我的答案是『會』。」
*原來「教育」無處不在
環島行結束後不久,我又跟著他到南京幾天,大學裡的講座、到校入班觀察孩子的狀況、與家長晤談,晚上和廣西的特教老師們視訊課程..他住在孩子家裡,和孩子、家長一起吃飯,一起生活,就像親友一般。
南京那個孩子語言表達能力很好,可以叨叨叨說個不停,他從不會感到煩,也不會回應孩子的每句話,很多時候他在做自己的事,但時不時就會在關鍵時候做出回應——他不會緊黏著孩子,但也絕不掉隊。他還是個出色的演員,有時親和,有時嚴肅,有時幽默,有時難過。
跟著入班觀察,他大多時候盯著手機或筆電(有許多聯絡工作),但孩子的一舉一動、班級和老師的動態竟然全在他眼底——這時真覺得他有點像大內高手,武功深藏不露;旁聽他和家長、老師談話,簡簡單單的幾件事,他可以翻來覆去、揉來捻去、迴旋纏繞一兩個小時,我看到自己的缺乏耐心,也歎服他的化骨綿掌。「其實我是很重視效率的人。」事後他回答我的提問,「但人與人的溝通,要效果好,就不能只顧效率。」
真的,我又上了一課。
回台北後,又跟著他和孩子們爬了一次山。八個孩子,最小的五歲,最大的二十八歲,他兩兩分組,大的帶小的。只是爬郊山步道的小旅行,孩子們之間也有許多戲碼上演︰遲到的,愛現的,心情不好的,彼此看不順眼的,怕水的..他的節奏流暢而明快,不管任何戲碼現前,於他似乎都是司空見慣,明快處理,然後繼續前行。他是這個團體的帶領者,不管孩子們是什麼個性、什麼狀態或什麼速度,總是跟著他的步伐。他非常尊重孩子,平等相處,從不命令或要求孩子什麼,但孩子們都很聽他的話。
坦白說,從一開始接觸智鑛起,我心裡始終有個﹁坎﹂,我覺得他帶的孩子都是家裡條件比較好的,只有有資源、有能力的父母,才能為孩子投注這麼多關懷和支持,這是我所認識的那些山區孩子所欠缺、不可能擁有的。就像從小沒被愛夠的孩子,看到別的孩子擁有滿滿的愛,心裡有一種酸楚,一種不以為然。
這陣子以來,我心裡的這個﹁結﹂解開了。我了解到,確實很多請智鑛協助的父母都是比較有資源的,但並不表示他只協助這樣的父母和孩子。有些他陪伴了很多年的孩子,後來家庭經濟情況變得不好了,他仍然不計報酬陪伴。他這第一本書的版稅也是捐出去的。像這樣一位好老師,我相信,如果我所認識的那些山區孩子遇到了,他也一定會對他們好,會給他們滿滿的支持與愛。更重要的是,不管山裡或城裡,擁有其他人眼中很多資源或否,其實每個人的成長之路都是滿布坎坷;當需要幫助的人能夠得到幫助,就是好的,就是對的。
就這樣,認識智鑛,除了認識一位獨特的特教老師,認識了一個好朋友,也讓自己內心的一些「結」得到鬆綁,一些生命中的欠缺、傷口得到療癒。我知道智鑛也走在這樣的路上。多麼奇妙,「教育」並不只發生於父母子女或師生之間,它原來無處不在!
這「有意義的巧合」,無形中似乎也呼應了我們都非常喜歡的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一段話:
教育,是人與人之間,
也是自己與自己之間發生的事,
它永不停止,
就像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
一朵雲觸碰另一朵雲,
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認識智鑛之後,我常說他是有願力的人,像是乘願再來的菩薩,這一生就是要為特殊需求的孩子和父母們做一些事。對這樣奇怪的「稱讚」他似乎難以回應,但數年前他曾寫下過這樣一句話︰「透過服務,讓我重新思考生命的價值,並感受人與人之間最純潔的愛與關懷」——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在我認識他之後,深深感覺到是那樣貼切、真誠。
世間總有這樣的人,讓人感到內心溫暖,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