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二○○○年我大學畢業,一整年都在待業。
當時正值金融風暴,全世界都不景氣很難找工作,一般人升上大學三年級,會去大學的職涯中心諮詢,或是參加就業博覽會與相關講座。而我不分職務地投履歷給一百多間公司,卻沒有任何公司通知我去面試。
我待業了一年,住在鄉下老家的父親終於看不下去,於是幫我拜託老家的房地產公司,給我一份工作。
當時,年過二十三、被一百多間公司拒絕的我,終於覺悟─在這個世界上,住著「這個世界」的居民,以及「那個世界」的居民。「那個世界的居民」自小擁有夢想,且朝向那個夢想不斷努力,最後得以實現。而「這個世界的居民」不論有沒有夢想,都只是不斷在各個「被賦予的環境」中跳轉。
沒錯,我就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居民」。對於工作,我不追求自我實現,也沒有為了價值、夢想而工作的崇高理想,我只是做好別人交代的工作,再想辦法找個薪水不多,卻溫柔體貼的丈夫,建構一個儉樸溫暖的家庭。我下定決心,要成為一位親手做瑪芬蛋糕給孩子吃的「溫柔」母親。
當然,別說親手做瑪芬蛋糕,到現在,我已三十七歲卻依舊單身。
我還在不斷換工作……當時,二十三歲的我完全無法想像未來自己會過著這種漂泊的生活。
二十三歲。在快要被觸殺之際,滑壘進入的公司(房地產管理公司)……
我對房地產並不特別感興趣。但是日本的泡沫經濟破裂,社會長期被「工作難找」的陰霾所籠罩,我能找到工作已很值得欣慰。為了報答公司願意雇用這樣的我,讓我成為「正式員工」,我努力工作,取得房地產業務員必備的房地產仲介證照。我買來三本考古題,每一本都讀三次,全部背下來。結果,我竟然只考一次就合格。
二十五歲。開車載客戶去看屋,竟發生意想不到的交通事故。
我本來決定要一輩子都在這間房地產管理公司受人照顧。但是,這個打算卻在某日突然破滅。那是個新年剛過的大冷天,路上還殘留兩、三天前降下的雪。我謹慎地握著方向盤,開公務車,載著帶嬰兒的年輕夫妻去看屋。我把車停在兩線道十字路口,等待著紅綠燈,和客人談天說笑,此時,後方車輛突然打滑,直接撞上我的車!
更不幸的是,因為道路有點結冰,後方的其他車輛竟發生連續追撞的意外。結果,釀成一起大事故。
那次意外之後(說來可恥),我便害怕開車載人、握方向盤……當然,這對必須開車載客戶去看屋的房地產仲介來說,是致命的缺陷。於是我只能不捨地辭去房地產管理公司的工作。
二十六歲。由於應急而展開的派遣工作(某企業的總機小姐)……我為了轉換心情而前往東京。打算一邊做派遣工作籌生活費,一邊找正式的工作。我對派遣工作沒有什麼要求,毫不猶豫地接受第一個錄取我的工作─某上市企業的總機小姐。
二○○三年,我被派去三個月前剛搬新家的大型企業。
我穿越擦得閃亮亮的透明玻璃入口,步入嶄新的接待櫃台。那棟建築是新蓋的,一踏入大廳,建材的化學藥劑氣味便直竄腦門,真是一棟氣派的大樓。
身體出現異常……醫師宣布了病名,卻沒有特效藥。
約做了五個月的總機小姐,我的身體竟出現異常的變化。雖然我早已發現自己有莫名的倦怠感,但當時以為那是換工作不順利而造成的壓力,並沒有特別留意。但是到了後來,我連上床睡覺、閉上眼睛都感到眼球刺痛,無法入睡。我去看了好幾次眼科,還是查不出病因。漸漸地,不只是眼球出問題,我還產生心悸、頭暈、想吐等症狀,連呼吸都變得痛苦,最後某醫療研究中心終於公布診斷結果─多發性化學物質過敏。
過敏源是公司新大樓的建材。
當時,醫師乾脆地說:「這種病不適用保險,也沒有特效藥喔。」我只能哭著說:「我的人生完蛋了……」
二十七歲。在老家養病,熱衷於證券交易。
我為了養病,再度回到鄉下老家,依循醫師的建議,採用中藥與飲食療法,身體的狀況慢慢好轉。當時,住在東京的朋友都忙著工作、戀愛,謳歌單身生活,而鄉下的朋友則是掀起第一波結婚風潮。同年級的同學都快速嫁人,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邁入人生的安定期。
只有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穿著睡衣仰望天花板,死氣沉沉地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寂寞難耐。
在我自暴自棄的當下,意外得知證券交易正在流行。「我可以躺著賺囉!」我開心地投入證券交易。我的本金是保險解約金─一百萬日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手的好運,我一度賺進三倍的本金,因此一頭栽入證券交易。我不知不覺地沉迷其中,忘記自己是在養病,沒有按時吃飯,還縮減睡眠時間來研究業界情勢,使我變得精神恍惚,甚至曾失足撞破額頭,簡直陷入意識障礙的狀態!
而且很不幸的,我還集中投資,購買一支價格激烈波動的新興市場股票……
等到我終於恢復清醒再度開啟電腦時,我買的股票已大跌,所有資產如同石沉大海……
幾年後,我投資的那間公司正式破產,也正式宣告我的保險解約金一去不復返。
一年後,我的病穩定下來。
我以「不事生產者不得食」為做人的基本原則,所以開始做各種工作,連臨時工也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是我覺得「想一輩子在這裡受人照顧」、「和這些夥伴在一起,一定能愉快工作」,這些公司都會倒閉,或因欠債而半夜逃跑……
「難不成我是窮神?煞星?」我每天都陷入這樣的自暴自棄。
三十歲。正在我想著,終於可以獲得普通人的幸福的時候(幼教機構約聘人員)……
飲食均衡、增進體力、早睡早起,我維持健康的生活,過敏症狀幾乎痊癒。於是,我開始了幼教機構約聘人員的工作。每天和精力充沛的學童嬉鬧、玩樂。這段期間,我獲得前所未有的充實身心,感受到工作的喜悅,也終於交到以結婚為前提的男朋友,簡直是登上人生的巔峰。
辛苦了三十年,我以為自己終於能獲得安定的身心,邁入人生的安定期,因而感到無比歡欣……
此時,過於興奮的學童竟然……毫無預警地用力撞上我的背。
我的腰椎骨折,被認定為職業傷害,於是我再度離職……以上就是我的前半生,該怎麼說呢?光是「活著」就辛苦無比,真是和安定無緣的上半生啊。
炎炎夏日,我因為腰椎骨折而穿著束腹,使身體繃得直挺,不透氣的束腹造成的痱子,不只讓我嘆氣,也讓我注意到一件事─原來……人生沒有所謂的安定。
只要活著,就會連續發生「不該如此」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決定要找出即使生活猶如一場暴風雨,也能滿足心靈的「真正想做的事」……
「我……我想活出自我……」
這是一個探求天職的真實故事,講述一位「沒錢、沒人脈、沒男朋友」的單身女子處於世界級、百年難得一見、讓人叫苦連天的不景氣環境,以二十一世紀的東京下町為據點,不逃避煩惱而正面迎擊人生,花費一年試圖「找到想做的事,活出自我」。如果本書能讓你感到「都有這樣的笨蛋了,我還怕什麼呢」,而放鬆肩膀,邁出第一步去尋找真正適合自己的工作……這樣,我的這一年就算有所收穫了。
阿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