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你的性格,你作主!
起初他們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當保羅與楊—霍爾斯特在一九八二年出生時,全家都十分歡欣。一對雙胞胎兄弟!人們幾乎無法分辨這兩個小男孩的差異,就連他們的性情也極其相似。他們是那麼地活潑與開朗。母親認為,他們已經步上屬於自己的坦途,所以無須為他們擔心。
然而,進入青春期之後,兩人的差別卻變大了。保羅懷有雄心壯志,努力用功,順利上了大學。楊卻是誤交匪類,淪為罪犯,有時還會動手打人。當時他人生的「亮點」就是:一場兩年的徒刑。
究竟是為什麼,兩個起始條件相似的小伙子,居然會有如此不同的人生?究竟是什麼因素,讓他們一個成了有理想、有抱負的社會化青年,而另外一個卻成了冷酷無情的利己主義者,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顧他人的財產和權利?難道說,光是因為在錯誤的時間點交到了錯誤的朋友,就足以決定我們的未來;還是說,得要有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才會讓人生的道路出現不同的轉折?
人生唯一不變的,就是不斷在改變
「我們是如何成了當下的自己?」幾乎人人都會去思索這個問題。有時我們也會更進一步想到:如果條件更好一些,我會不會變成另一個不一樣的人?當有人責備我時,為何我的反應會如此情緒化、激動或覺得受傷?我如何才能過上更好、更幸福的生活?我又該如何保護自己,避免被不樂見的方式所改變?
目前許多專家學者也特別深入鑽研這些問題。心理學家、腦科學家與社會學家都在研究,一個人的性情究竟是如何形成。長久以來,他們一直認為,每個人的性格都是固定在某個核心自我(也就是真實自我)裡,在年輕時或許會產生扭曲、變形,可是日後人們還是可以找尋自我,進而實現自我。無論是精神分析學家、共產主義者、存在主義者還是嬉皮,他們都為「自我實現」的想法所著迷。不過,時至今日,專家們卻不得不承認:多年來,他們的出發點其實是完全錯誤的。
無疑地,我們是帶著某種鮮明的個性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在我們出生後不久,別人就能看出這樣的個性。然而,它將如何發展,這顯然會受到我們所經歷的事和所遇到的人所影響。如果在另一個地點、另一個時間,或是在另一個家庭裡長大,或許就會讓我們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發展心理學教授維納・格列佛(Werner
Greve)表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一個人的性情就在改變,這是從第一秒起就開始的。」每個人每一天都會受到種種新的影響。此外,在與環境、生活經歷、支持者和反對者的互動中,人們還會以適合自己的方式建立起他所認為的「自我」,可以說,「創造的自我」遠比「發現的自我」還要多。其結果就是產生了一個如人生拼圖般的自我,在周遭的諸多因素影響下,它又會發生變化。
我為什麼是我?
在「創造的自我」中,有個魔咒叫做「共鳴」(resonance)。這種現象原本是指在聲學系統的共同振動。不過共鳴不單只是每天發生在我們的內耳裡,它也發生在我們的社交互動中。
社會學家哈特穆特・羅莎指出了共鳴對於社會生活的意義。他將共鳴描述成「當人們融入某種『世界關係』時所產生的感覺」。當我們在執行一項富有意義的任務,可能因此獲得正面的回饋時,當我們在看山觀海之際覺得心胸開闊時,當我們與好友交心、當音樂觸動我們的心靈,或是當我們的球隊得分時,我們都會產生共鳴。當缺少共鳴時,我們則會與所身處的世界產生疏離感。
近來心理學有越來越多探討共鳴的主題。畢竟,人的心靈也是一種共鳴系統,它會在外界的影響下持續發展。我們與人的邂逅、經歷與經驗會在內心產生作用,產生改變,繼而再度向外傳遞。人類總是不斷與其所處的環境進行交流,人們的存在與意識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共鳴這種現象對我們的影響遠不止於在當下的一時半刻,最終甚至會錨定在基因裡,誠如表觀遺傳學(又譯「表徵遺傳學」)的新研究分支就強烈說明此事。我們所經歷過的,都會以化學信號的形式寫入遺傳物質中。如果共鳴感特別強,發生於基因裡的分子變化日後也很難被抹去。
不過,共鳴並非總是正面的。人們不單只會在友善的對話中產生共鳴,像是彼此給予充滿喜悅的肯定,或是在會議中受到上司頻頻點頭的贊同,甚或表達有意提拔的認可。人們其實也會與負面的環境產生共鳴。身為社會性動物,人們會接收並感知到周遭所發生的事情。一個充滿愛的環境可以讓人獲得快樂的正向體驗;相反地,一個惡劣的環境則會使人在令人恐懼的情況下一再產生負面的經驗。就連排外主義與法西斯主義也都是共鳴事件,而且還是非常強烈的共鳴事件。
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人生會經歷許多的動盪與變化。有些會讓我們極為震撼,有些則只是讓我們產生些許動搖。就這樣,我們會產生多采多姿的體驗,會發現晴天霹靂的真相,也會遭受痛之入骨的傷害。簡言之,我們會變成自認為「成熟的人」。一個成熟的人,就是經歷過很多事情、且讓自己因這種經歷而改變的人。成熟並非堅持自己一直都是怎樣的人,而是一個人有所成長,也透過自身的經歷變得更有智慧。所以成熟是種過程,這並非意味著「發現自我」,而是懂得如何在人生中獲得的反饋與不斷自省中改變自我。
在「發現自我」這種思惟征服西方世界前,哲學家們早就產生過一種想法,那就是:人類會適應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選擇或嚮往的位置。早在上古時期,斯多葛派學者就曾談及,人如何「在實做中勾勒自我」。如果改用現代的白話來進一步解釋,那就是:一個人如何成為什麼,一個人如何成為自己,或者,一個人如何創造自我。這是種創造自我、形塑個性的過程。
這樣的過程往往是在被動、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我們會受到影響、產生共鳴、接受他人的想法、自我調適。當然,我們也會主動發揮影響,也操控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是以,我們會摒棄那些不利於我們的損友,或是選擇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職業,而非只希望能發揮才能。我們也會組建家庭,或是在異國他鄉遇見嶄新、至今未曾知曉的種種感動。
在柏林洪堡德大學教授人格心理學的茱莉・史派西特(她是該領域最知名的專家之一)表示:「根據我們如何為自己的人生道路設定方向,我們會遇到與原先設定截然不同的種種要求,也可獳自然而然順應這些要求,而這些事件和做法都會在我們的個性留下痕跡。」
今日如何作為,比昨天做了什麼更重要
每個有點年紀的人都曉得,自己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發生了變化。例如,人們可能會突然對於某些從前漠不關心的事情很感興趣;反之,某些自己年輕時極度痴迷的事情,如今卻是嗤之以鼻。但這些都不一定代表某種個性的根本改變。
一個人到了四十多歲,就無須再像二十多歲那樣,非得參加每場派對,但他還是可以當個外向、健談的人。也許他現在會在前往超市的途中跟每個他認識的人聊天,而不是在舞廳裡泡上一整夜。不過,人生過程中當然也會產生種種變化,它們使得一個不愛交際的人變得長袖善舞,也可能會讓一個喜歡秩序、講求確實的人變成了一個搞不清楚帳目、有客人來訪時也不把髒襪子收起來的人。
我們也可以在自己的性情上下功夫,讓自己有所改變。發展心理學家維納・格列佛曾表示:「到了五十五歲時,我們當然還是可以去學跳舞,但並非每個到了這個年紀的人都還能成為佛拉明哥舞者。」除了身體上的侷限以外,有種陳腐思想也在阻礙了我們,那就是認為要改變「自我」並不是件簡單的事,特別是當一個人被周遭的人認定是某個角色時尤為困難。在小鄉鎮中、在前人和同事早已建立規矩的陳舊職場裡,人們都很難擺脫種種習以為常的想法。格列佛表示:「別人的反饋往往會阻止我們改變。在一個新的環境裡,要產生改變會比較容易。」
那麼,是什麼讓我們成為了「當下的我們」呢?我們有哪些可能性去主動操控這樣的過程?我們能夠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嗎?許多耐人尋味的嶄新研究有助於我們更加瞭解自身的個性化過程。這些研究顯示,哪些生活條件與哪些決定對我們具有最強烈的影響。促使我們成熟的,未必只有人生中的巨大挑戰。我們也不必擔心負面經驗與來自外界的不良影響長期下來必然會產生負面影響,就連童年的重要性同樣也為人所高估。
我們的個性如何發展,這點其實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取決於自己。昨日之我是什麼人,並沒有那麼重要,更重要的是,今日我們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