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和孩子談生死/曾多聞
開始提筆寫《那年的暑假》時,我剛經歷了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或許最令人難忘的一年。
這難忘的一年,在我那第一個孩子呱呱墜地的哭聲中拉開序幕。這本是大大的喜事,但過程卻異常的不順利,在陣痛中和那過大的胎兒拉扯整整二十四小時,在危急時以緊急剖腹收場;說來或許引人發笑,但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術後兩小時,我在恢復室裡抱著那紅通通的嬰兒餵奶,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生與死,原來只有一線之隔。
這孩子周歲前,我在一年內經歷了三次死別。先是一位從前工作上的前輩,因罹患肝癌辭世。這位前輩往生前的那個週末,還曾在網上傳訊息給我,但我因為孩子不巧生病發燒,一個週末沒有上網;等到我看到那訊息,前輩已先走一步,當下愕然。原來,這就叫做無常。
然後,我三舅舅因皮膚癌去世。舅舅五年前皮膚出現腫塊,醫生診斷為一般皮膚病,直到年前才判定為癌症;然病灶已深,終至不治。舅舅往生那天,舅媽來電稱舅舅情況危急,媽媽趕到醫院,舅媽下樓迎接;踏出病房時舅舅還在,回到病房時舅舅已去。
不久後,一位大學時代的學長忽傳意外過世。從學長家人處得知消息,據說是自殺,詳情無人敢過問。我學生時代和這位學長過從甚密,我常搭他便車上下學,他多次來我家吃我媽媽的家常菜。曾經這樣熟悉的人忽傳往生,我卻連他去世前的情形都不敢多問!
我有個習慣,每天在餵寶寶吃睡前奶時,順便和他話家常。那一陣子,我便對他說:「寶寶,舅公去世了;好可惜,你還不認識舅公!」「寶寶,媽媽有個前輩去世了。媽媽跟這位阿伯去過海地呵!」「寶寶,媽媽有個好朋友去世了。這個叔叔很喜歡吃阿媽做的米粉!」
丈夫戲謔道:「跟一歲不到的小孩說這幹什麼?」我沉默了,心想:對幾歲的孩子才適合談生死?要怎麼談?
就在這時候,有個寫童書的機會。於是,有了這個「寫一本和孩子談生死的書」的想法。抱著這個想法,豆豆、阿福、小紅等角色,在筆下逐漸成形。
寫到阿福出車禍那一段時,有位好姊妹來電,泣訴愛貓因車禍喪生。「我跪在達達的身體旁邊哭啊,牠的身體都已經冷了!寶寶在旁邊看,他不懂,一直推達達,要叫達達起來……」達達是貓的名字。我這位好姊妹的寶貝兒子,跟我的寶寶年齡相當,兩人生日只差十天。我也愛貓,有隻養了五年的貓女兒;忍不住想,如果這情形發生在我家,會是什麼光景?忍不住也抱著電話筒,跟好姊妹一起痛哭一場。也更加確定了這樣的想法:生死是一個艱難的課題,但我們需要開口和孩子談生死,不論那孩子有多小。
如今這本書即將付梓,而就在數天前,我替我那一歲半的孩子穿上白襯衫、打上黑領帶,出席了他生平第一次的葬禮,逝者是我工作單位長官的丈夫。原本很猶豫是否要帶一歲半的孩子出席這樣一個沉重的場合;但是,在吹奏哀樂的蘇格蘭風笛手面前,人們這樣對我說:「看到小寶寶真好。沒有什麼比看到年輕的生命來替老人送行更令人安慰的了。」
希望《那年的暑假》也能是這樣一本令人安慰的書,陪著爸爸媽媽們,和孩子一起學著領悟生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