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這樣怪力亂神了嗎?
—— 那些不斷進行中的過去式、現在式、未來式
祖父過世了,那是我剛上國中的第一年,春天。
從八個月大開始,祖父就一直把我帶在身邊,從沒離開過。他住院的那半個月,算是我們分離最長的時間。之後,他從醫院被送回來,不到一個星期,走了。那也是我人生頭一回面對至親的生離死別,我為此而肝腸寸斷。
祖父下葬之後,我常想著他老人家一個人待在山上的墓地裡,實在太過孤單、太過可憐了,因此我總是想辦法找人陪我上山,上墳去看望他,陪他說說話。
暑假的某一天,我終於盼到三堂哥願意帶我上山去;他比我大五歲,那時候的他已經到台北來唸高中,在當時我們那個苗栗小鎮上,是許多人心目中「很會讀書」的模範學生。而在我眼中,也已經就是一個強壯的,什麼都懂、什麼都不害怕的大哥哥。
我們來到祖父墳前,已將近傍晚,太陽偏西,山上的涼風徐徐。我照例對著祖父的墓碑深深的鞠躬,心裡默默的和祖父說著話;此時,三堂哥兀自俯瞰著夕陽下的苗栗山城,那個正漾著金黃色夕照的美麗家鄉。他背對著我,透著些很詩人的氣息。三堂哥是個文筆細膩而優美的人,至今,我常常都還可以感覺到他帶給我的這些影響。
和祖父說過了悄悄話,我轉頭向著另一處遠遠的山頭望去;就這麼適巧 ——卻見一個極其高大的身影,依稀穿著古代的盔甲,正從山頭往山腳的方向走去。
「哥、哥,你趕快、你趕快看……!」還來不及把話說清楚,只見那巨大的身影幾個大跨步,已「走」下山去,消失在山巒的後方。
我看見了什麼?家鄉常常被傳說的「山神」嗎?
家鄉傳說有好些人看見山神,有人甚至嚇得幾乎魂不附體。他們回到了鎮上,都忙不迭地說給大家聽,而據說這些忙著傳說的人都沒活過第二天。
我當時雖然看得目瞪口呆,但下山之後也沒再為這次「見聞」說些什麼,只覺得太過夢幻、太不真實。
一直到我出了社會之後,清明節掃墓,三堂哥忽然向眾親友提起他和我親眼目睹的這件事,我才敢於確立那年「共同見聞」的真實性。
怪力亂神嗎?
……若您真有興趣,我還可以多說幾個親見、親歷、親證的事。
2005年五月,緣於特殊的機緣,得知一位師兄的上師,即將從美國飛到曼谷,特別邀請台灣的有緣者到那裡聽法,給予灌頂加持。
我們這位師兄為別人復健特別有一套很特殊的方法(後來我也學了一點皮毛),我心想師兄已經就這麼厲害了,那他的上師不更「神」?再則,我想起了1999年,父親往生的那一年,某一天無預期的接到一位修行者從舊金山撥過來的電話:「一位真正的上師,畢其一生,都在尋求一位真正的弟子;一位真正的弟子,畢其一生,也就在尋找一位真正的上師!……阿茂師兄,記得了,當遇見的時候,你一定要勇敢的迎上去!」
那是我要遇見的真上師嗎?我不知道,但我若不去見見,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 當時便決定,邀請我的母親和妻子,一同前往。
就在我們即將出發的前兩天,夜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我被請到一個高樓的頂層,屋裡坐著一個不算老的老先生,旁邊還站著一位彷彿是侍者。我被帶進了屋裡,先是被落地窗外一覽無遺的,可能是大台北市的美景吸引,不由自主的走向窗前。
正當我的視線轉移到可能是淡水河的入海口時,遠遠的只見一排像山一般高的濁浪,忽然從海上湧出,轉而變幻成彷彿一條黑龍的身影,帶著黑色的、滾滾的邪氣,迅速的衝進河道,湧向上游的城市……。我驚嚇得無法言語,指著遠方的駭人景象,回頭望著屋裡淡定坐著的老先生……。
我極少能記得夢境,早上醒來趕忙告訴老婆。老婆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為我難得記得夢境,亦不為我夢中的景象,而是她也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和我的母親在同一條船上,母親在甲板上,她似乎在駕駛艙裡,航行間忽然從海上湧起了一排濁浪,一條黑龍模樣的、帶著邪氣的,排山倒海而來;她慌張得只想抓住我的母親……。
怎麼了?我們竟然做了同樣一個夢,我在遠處的高樓上,她在浪頭的甲板上?
曼谷之行結束時,我們有幸和上師在機場坐在一處,短暫的話別,曼谷的師兄靜靜的站在上師的身後。我忍不住向上師說了這一段說不清楚的夢境,上師聽了之後,淡然的笑一笑,說:「喔,這本來是一場劫難,但現在沒事了,你們已經遇見『貴人』了,他已經幫你們化解了。只是,可能免不了還是會花上一筆小錢,不擔心,就是一筆小錢……。」
上師說著「貴人」的時候,站在上師身後的師兄,則不斷的向我們指著上師……。
曼谷回來不到半個月,老婆開車上高速公路,剛出木柵隧道口,為了閃避一隻躺在內側車道上的狗,驚慌之間,車子失速衝進了車道旁的壕溝,車翻了,車頭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車身嚴重毀損,車頭全毀……。
隨後趕來的警車、救護車、拖吊車……,大家都想著「沒死恐怕也是半條命,這下事情大條了」,卻只見邊坡上站著一個女人,正在講電話 —— 我老婆,她竟然毫髮無傷,正撥電話聯繫著朋友,取消約會;聯繫著車廠,問他怎麼辦;聯繫著我,說她翻車了,等一下會請拖吊車拖到我們熟悉的保養廠……。
我們的車是以租購方式買的,車子進廠前後一個月,花了保險公司三十幾萬,唯輪胎、雨刷屬於「消耗材」,不理賠,必須車主自行負擔:四個輪胎加一對雨刷,一萬多。
怪力亂神嗎?
話說,逢凶化吉之後,老婆才又想起:就在我們赴曼谷之前約莫一個月,也是無預期的接到了舊金山來的電話,修行者說他在禪定當中,看見了我們即將而有的「車關」,上面還載著我們剛出生的孩子,特來提醒,希望我們能在未來一定時間內,進出要特別的注意,行車盡可能別帶孩子。他說,這關他幫不上忙了,若可以,他也早幫我們在暗中化解了;只能專程「提醒」,並祝福我們。
老婆赴約當天,原本也帶著孩子的,但或許真是福至心靈吧,臨時轉了一個彎,託出去給了朋友;否則,後果難以想像。幸運的是,我們去了一趟曼谷,某件冥冥中的事,就這麼無以言喻的化解了。
怪力亂神嗎?
類似的情節:前年,一位師兄在佛堂幫忙整理天花板,晚上告一段落,準備回中壢。不大的高頂箱型車搭載四個人,車上還載著輕鋼架。半途中,遭到後車高速追撞,車子在原地打了好幾轉,翻車,車體全毀,完全沒有修理的可能。但令前來處裡的員警難以置信的是:車上乘員都安然無事,只有后座的一位師兄手肘輕微擦傷。事後,他自己透露,因為少繫了安全帶……。
神奇嗎?詭異嗎?……不可思議嗎?
人們總愛說因果。
說因、說果,大家總似乎能聽懂,也總似乎心領神會;但因、果,就我們嘴上說說,耳朵聽聽、腦袋記住了,這麼簡單嗎?
丁丁,一個現代人、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一位小提琴教育家、一位擁有馬里蘭音樂學院碩士學位的高端知識份子、「華盛頓青年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指導老師,經由她自己禪修和上師潛移默化的指引,以她的「親身」體驗、「親眼」所見,忠實的寫下這本書,我們卻不難發現:原來那因、那果,都不僅僅是我們想像的有形有狀,甚至也不那麼有模有樣 ——
那果,其來有自;那因,也有跡可尋;卻都不是有著我們以為的加減乘除的樣子。
尤其是那「因」,我們會在這書中看見,即使只是一個微細得不能再微細的念,都可能成為一個「因」。再說那「緣」,我們也得經歷了,得到果的收成了,也才有可能再為它捕捉出一些蛛絲馬跡。
然而,果的驗證,通常總得等到它苦了、痛了、悲愁了、刻骨銘心了,才讓人入心、入味而得以驗證 —— 這番痛苦能免則免吧,這也就是為什麼佛法總不忘苦口婆心的對我們勸說「凡眾畏果,菩薩畏因」的心腸吧!
凡所有果都來自因,凡因都必在條件成熟時而成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說的也就是這些。而條件就是緣。對瓜和豆來說,那是土壤、季節、氣候、水分……等等的和合,但這也就只是我們能說的、能看的、能知的、能被化約成知識的;除此之外,還牽涉了更多我們難以若非此則彼而邏輯的、難以觀測的、難以被量化的因素,也都在這說不清的條件之中。
就像我們體內的細胞無時無刻都在變化,而我們並不察覺一般;這些因、這些果,也隨著時刻不斷變化的條件,而不斷的在進行著 —— 它從過去蜂擁而來,正穿越著現在,再向著未來延展而去;而此刻的每個當下都飽含著過去和未來,只是我們未必有足夠的覺察能力去辨認它們而已。
佛法能夠幫助我們的,禪修能夠幫助我們的,也就是這份覺察能力的培養,讓我們能夠早日斷除這因緣果不斷流動進行的輪迴方程式,斷除我們不幸染上的輪迴的癮 —— 丁丁就是這麼被上師牽引著向前走的,她小辣椒的生命,也便如此而有了回甘。
對生命的長相而言,什麼是瓜?什麼是豆?瓜從何而來?豆從何而來?如何叫種?如何叫得?瓜、豆應該長什麼樣?因果只有譬如天堂和地獄的選項嗎?
我們對事物的判斷,無非都來自自己的知識、認識;認識多大,才有了多少見地,超出了這些,我們所能仰賴的,唯有自己的胸懷,對萬事萬物的謙卑。
而如果我們自己覺得不足以解釋的都不足以論、不足以指出的都不足以信,所有不足以形狀、不足以量化的,都屬荒誕,都是怪力亂神 —— 那麼,是的,本書就是這麼充斥著因因而生、因緣而起、因果而有,但不是因我們的知識或認識而來的,恍若聊齋一般的荒誕,也就這麼怪力亂神!
若我們有機會和井蛙描述大海,說那裡有種比牠大上百萬倍的叫做「鯨」的玩意兒,牠生活的那口井的五十口都未必裝得下的巨大傢伙;或者,我們有機會向生長在夏天的蟲子,告訴牠有一種叫做「冰」,是水因為某些條件而被凍結的東西。是的,我們極有可能得到的反應,也就叫做怪力亂神。
論語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它可沒說「子不信怪力亂神」 —— 這世界,實則並不存在信不信的問題,也不存在「信則有之,不信則無」的問題,而只有「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問題;但這並無礙於因緣果規律的進行,就像即使我們多麼不愛,也永遠無法阻止自身細胞的變化一般。
怎麼辦呢?井就這麼大而已,夏天就這麼短而已,而我們也僅僅就這麼渺小罷了。
你信因果嗎?你要不信,誰也沒辦法讓你信!但只要宇宙還在運動、時間還繼續的轉,總有一個成熟得足以被你認出叫做「緣」的時機,因果自會以它的力量,讓你清楚驗證它那叫做無常的、不通人情的面貌。
末了,藉此遙遙的向舊金山那位走在成就大道上的修行者合十:謝謝您一路的關愛和觀照,我們真的遇見了,也因為這份尊貴的遇見而化解了!嘉喜德樂!
2005年五月,我和母親、老婆,就是在那熟成的季節,在曼谷皈依給了那位後來為我們逢凶化吉的貴人,我們的根本上師 —— 元丹欽列多吉仁波切!
華茂文化 總策劃
詹德茂 201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