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 序
公元十一世紀時,為求證悟教法總義扼要之道,阿里法王智慧光與菩提光叔侄二人,歷盡艱辛,恭敬迎請至尊阿底峽迪班噶羅至藏地,大覺撰著了具四殊勝、三功德、名揚四海的不共論典——《菩提道炬論》。此上乘論典含攝所有世尊經續密意,並教授了如何於一座上修行三士夫之一切所求——增上身及決定勝。於此,勝者仲(敦巴)道:「能知以四方道,攝持一切聖教者,謂我師長,」讚揚菩提道次第之教授現為一切教授口訣之殊勝,乃真實讚頌。
此後,不分派別的浩繁雪域持教大師們,依據此論,如稱「自注」等,著作了極多注釋。如百川歸海般,諸「教」、「聞」之傳承由文殊怙主師尊宗喀巴圓滿受取。師以大悲心緣後代眾生,撰「總攝一切佛語扼要,偏攝龍猛、無著二大車之道軌。往趣一切種智地位勝士法範,三種士夫一切行持,所有次第無所缺少。依菩提道次第」之《菩提道次第廣論》,譽滿大地。
藉由先賢大師等傳記可知,至今於藏地及其他許多地方,在聞、思、修三者不分離下,因修習菩提道次第,以雙掌捧握著增上身、決定勝之果實者不計其數。吾亦盡己之力認真修行及推廣此論。到目前為止,吾先後對《廣論》之講學亦有文字記錄。
早於辯經學院完成大論典的學習,現在就讀於美國哈佛大學的漢族法友——蔣揚仁欽,經歷多年努力,善譯成漢文並付梓。此書對廣大漢族佛教徒定會帶來相當利益。此故,隨喜及讚歎蔣揚仁欽及所有參與出版此書的義工們。
釋迦比丘說法者 達賴喇嘛丹增嘉措
於藏曆第十七勝生周水龍年四月十九日
西元二○一二年六月八日
譯者 序
西元二○○七年四月,達賴喇嘛尊者於美國舊金山給予三天的佛法開示。尊者日理萬機,雖有著緊湊、忙碌的行程,但是為了滿足群眾們想要面見他的期望,尊者犧牲了午休時間,會見來自各方的群眾,包括信徒、記者、學者、專業人士等。《成滿智者所願》的緣起,就在尊者與林耿如居士的會晤中形成。當時,尊者對我說道:「現在越來越多的漢地信眾們,正在學習或想學習《菩提道次第廣論》。多年前,在達蘭薩拉的大昭寺,我曾經傳授過長達十多天的《廣論》教授。該教授的內容較為完整。為了利益更多的華人,我希望以華人為主要對象,由你將此教授翻譯成漢文。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宗喀巴大師(1357-1419),藏傳格魯派的鼻祖,在年壽四十六歲時(1403-1404),於惹珍勝阿蘭若獅子崖(現今的熱振寺),寫下《菩提道次第廣論》這部巨作。《菩提道次第廣論》流傳至今,已經有六百餘年的歷史。
《菩提道次第廣論》的整體思想,並不是宗喀巴大師自創,主要源於印度的佛教大師——阿底峽尊者(982-1054)所著的《菩提道炬論》。阿底峽尊者,也是噶當派祖師,對後期的藏傳佛教有著深遠的影響。噶當派強調「外相嚴律、內持般若、密修咒行」的一統觀念,破除了當時西藏戒咒二師之間的矛盾,圓滿大小二乘、顯密二法之傳承。阿底峽尊者涅槃後四百年,約十五世紀期時,如日中天的格魯派因為同樣秉持著噶當派的精神——外相嚴律、內持般若、密修咒行,故稱「新噶當派」。
「菩提」是梵文「bodhi」的音譯,意思是「覺悟」。菩提(或覺者)可分聲聞、獨覺以及大乘等三,但唯獨後者的菩提稱為「大菩提」,這也正是這部論典所說的菩提。
「道」可謂大小乘、三乘(聲聞、獨覺、菩薩)、顯密二乘、或下中上三士道等。在眾多不同的詮釋中,這部論典所說的道,是共下士道、共中士道以及上士道等三者。何謂三士道?依所願區分三士道:圓滿暫時利益的增上生,或後世的人天善道,都是下士道者的所願。圓滿究竟利益的決定勝分二,別解脫及大菩提,前者是中士道者的所願,後者是上士道者的所願。除了上士道並無所謂的共與不共之差別外,下士道與共下士道的差異、中士道與共中士道的差異,是修學《廣論》者不可不知的重要議題。下士道者僅追求增上生,但共下士道者不僅追求增上生,更追求決定勝。同樣地,中士道者僅追求別解脫,但共中士道者不僅追求別解脫,更追求大菩提。《菩提道次第廣論》一方面明確地指出,在追求大菩提的成道過程中,必須經過共下中二道,圓滿共下中二道之成就,方可成就大菩提。另一方面也間接地指出,對於不具足廣大願心,只求後世安樂的下士道者,或只求個人解脫的中士道者,《菩提道次第廣論》仍然可以滿足他們的心願。
「次第」意指成道因緣的生起次第不可有誤。果之所以能夠形成,其因有三:第一、因性無謬,如種下了瓜的因不可能得到豆的果。第二、次第無謬,如播種後才翻土,就不可能收穫得果。第三、因緣無缺,如陽光、水分、土壤等因緣皆具足無缺。次第可分兩者:生起次第及觀修次第。以生起次第而言,必先有前前道,方能有後後道。但以觀修次第而言,必須牢記:「主觀後後道,定益前前道。」尤其把觀修的重點擺在菩提心時,一切前前道將自然生起。相反地,如果只知道生起次第,而忽略了觀修次第,心想:「尚未堅定『依止善知識』等前前道,又怎麼能生起『菩提心』等後後道。」如此一來,此生就只能成為下士道者,恐與「共」下士道者無緣矣!有關這一點,達賴喇嘛尊者於此書中多處善巧地指導何謂次第學習之理,很值得我們認真地去思考。多年來,我的確看到許多修習《廣論》者,一直停留在「依止善知識」一節。看到他們在一個點上打轉十幾年,我不禁想:「如果他們能夠利用這十幾年的時間,認真觀修菩提心、種植大乘習氣,不知該有多好!」
「廣」是極略、略、廣三者之後者。宗喀巴大師的般若道次第著作有三:第一、極略論,即《三主要道》(或稱《聖道三要》,著作時間約師壽四十二歲時)。第二、《略論》,即《菩提道次第略論》(約師壽五十九歲時著)。第三、《廣論》,即《菩提道次第廣論》。
「論」是經論兩者之後者。經是世尊言;論是師等言。
《菩提道次第廣論》的確是本相當實用的修行手冊。達賴喇嘛尊者對這部論典非常地重視。我沒記錯的話,一九五九年,達賴喇嘛尊者從拉薩逃亡到印度的時候,唯一攜帶的經論就是這部《菩提道次第廣論》。因為這部論典是如此的重要,我建議讀者在工作之餘仍能撥出時間來修學。不妨按照《廣論》的科判順序,配合該科判的主要內容,先以寧靜的心簡略地瀏覽一遍,之後反覆地串習,如此日積月累,直到完全熟悉為止,這就是緣取《廣論》的觀修方法。在閱讀、思惟的過程中,會對某些內容有所感觸,在感觸生起的當下,不要急著跳到下一段,應當好好品嚐這種感受,讓心安住於其上,這就是緣取《廣論》的止修方法。唯由透過認知道理的觀修,加上使心柔軟的止修,才能讓我們頑固不調的內心獲得真正的修正。
這本講授的藏文全名共有十字,直接翻譯成漢文為:「道次廣之講授智者願滿」,乃由達賴喇嘛尊者親自恩賜。就以意譯而言,這本講授可簡稱為:「成滿智者所願」,或以藏音的音譯而言,又可簡稱為:「覺燈日光」。「道次廣」謂宗喀巴大師所著作的道次第廣論,此書乃其論之講授,故稱「道次第之講授」。
《成滿智者所願》之道次第講授,來自達賴喇嘛尊者在一九八七年印度達蘭薩拉的大昭寺所傳授的《廣論》教授。但是為了讓讀者了解佛法的整體概念,及對尊者平時的演講內容有所理解,我蒐集並整理了尊者近期在各處說法的錄音,作為前行的內容。同時,為了拉近聽眾與達賴喇嘛尊者的距離,在口譯的過程中,我盡量在每一段口譯錄音前放置尊者的聲音。讀者們也可以在 www.e-dalai.com
下載取得《成滿智者所願》的錄音檔。
在翻譯的過程中,我曾幾次對藏漢翻譯提出自己的意見,並加上「譯者註」。但這不影響我對法尊法師的欽佩。我深信,唯有具足等同菩薩功德的尊者,才有辦法如此完整無誤地將宗喀巴大師藏文著作譯成漢文,饒益眾多漢地有情。面對法尊法師留下的譯文,想到法師對學習格魯教法的華人們所帶來的恩惠,我們不得不心生感激。
最後,我非常地感恩台灣達賴喇嘛基金會佛學班,以及內地及他處參與文字整理的同修們。誠心祈願並將此翻譯功德迴向所有讀者早日成就無上菩提。
譯者 蔣揚仁欽(黃春元)
於美國哈佛大學 西元二○一二年九月二十二日
流通 序
佛陀講了八萬四千法門。八萬四千法門可歸納至三轉法輪,也就是《阿含經》、《般若經》、《解深密經》三個部分。以大乘的觀點來說,會認為三轉法輪的法要,或說八萬四千法門,都涵攝在《般若經》中。因此,《般若經》是修學大乘教法者所依止之處。世尊示現涅槃後幾百年,龍樹師徒、無著師徒對《般若經》的顯義及隱義(深見及廣行二道)做了整理及解釋。再經過數百年,又有阿底峽尊者以三士道的內容來闡述《般若經》的法義。在藏傳佛教來說,這是《般若經》法義在世間的三種不同呈現。也就是,雖然是因為所化有情的根器各各不同,所以才有八萬四千法門,但是八萬四千法門都是以《般若經》為本質,不離其義。
我們要思考一點:世尊已經講說了《般若經》,為什麼龍樹師徒、無著師徒還要努力地對《般若經》做出解釋?原因就是當時的佛弟子不了解《般若經》,對其法義有誤解、邪解的情況。同樣地,七世紀以後,佛法傳到藏地,當時的人們缺乏辨識正法的慧眼,在見解上或與行持上出現許多紛爭。那時藏王為了將藏人導入正途,迎請印度智者入藏——在前弘期有蓮花戒論師,在後弘期有阿底峽尊者,以辯論、著書的方式駁斥邪解、彰顯正法。相較之下,現代人憑著自己淺薄的智力,在不了解《般若經》的情況下做出的解釋,能與龍樹師徒、無著師徒所做的解釋相順符嗎?二個不相順的解釋,到底是誰的解說有問題?與佛所授記之龍樹菩薩、無著菩薩的解釋不相順的說法,那不過是個人見解,不足為憑。有人說:藏傳佛教重論不重經。這是錯誤的。藏傳佛教也認為見解、所行持的內容要忠於佛經,但是因為個人自己的解釋會有偏差,所以提倡對佛經的解釋要跟隨那蘭陀寺智者們的解釋——這些解釋是數不清的成就者印證過的。只有清淨無垢的教法,才能引生圓滿無謬的證德,所以學佛的第一步是聽聞無垢無謬的教法,這點十分重要。
佛法在藏地發展的過程中,除了來自印度的諸多論著外,藏地的智者也留下數不清的論著。在這些著作當中,有著憲法般的地位是《修次三篇》(蓮花戒論師著)與《菩提道炬論》(阿底峽尊者著)。也就是當時的論著若與二部論典的意趣不相順符,就不是無垢的解釋。(蓮花戒論師與阿底峽尊者皆出自那蘭陀寺。)《菩提道次第廣論》是宗喀巴大師依《修次三篇》、《菩提道炬論》,特別是《菩提道炬論》,順應弟子的根器而寫下的。格魯派發展至今六百餘年,有數不清的人依著道次第——《菩提道次第廣論》——修行而獲得成就。今時,《廣論》已經被翻譯成中文,或許有人可以透過文字表面理解些什麼,但是《廣論》與《般若經》深見、廣行二道的連結,若不是長時研習經教者,是難以清楚指點出來的。見與行是不可分離的,有正確的見解才有正確的修行。因此,如何正確理解《廣論》,就成為非常重要的課題。
台灣是個很有福報的地區,不斷地有持教大德往來弘法,當然對《廣論》的弘揚也不在話下,學習《廣論》的風氣很興盛。美中不足的是,這麼多講說,圓滿教授《廣論》卻不多見,以文字謄下完整教授可以說沒有。法王達賴喇嘛很關注對《廣論》的修習,特別叮囑譯師——蔣揚仁欽——翻譯教授;譯師及台灣、內地的學人更進一步地合作謄錄教授文字,可以說彌補了這個區塊。《廣論》法源清淨,圓滿無缺地顯示成佛之道,又有具量師長——達賴喇嘛尊者——的教授,學人若能反覆串習,在佛法的理解上,自然容易趨入佛陀的意趣。
佛學班的同學問我:該怎麼學習尊者的這些教授?我認為學習道次第是生生世世,直到成佛為止的事。現代的人,急於求果,學一件事,就要馬上看到效果,不然好像就白學了的樣子。例如,學了《廣論》的某一條,就馬上問:看到乞丐該怎麼辦?或看到什麼境,強烈的貪瞋現起,就想馬上令它消滅,不然就很沮喪。雖然佛法要運用到生活上,但不是學一條要配合一條,學二條要搭配一雙。噶當派的上師說:「眼光要放遠,心量要放大。」我們是為了成佛來學習佛法的,不單單為了解決某一特殊事件,不要把目標限定在這麼小的範圍。在修學道次第的過程中,心會慢慢轉變,看待事物的方式也會跟著改變,自然處理的態度也會有所不同。心的轉化是需要時間的,必須要有這樣一個過程,這或許也是修行需要三大阿僧衹劫的原因吧!
其次,所謂學習《廣論》,也不是指只學《廣論》這本書,學習《廣論》有很多層次。有了地道、四部宗義等概念再學《廣論》,甚至學習過中觀、般若等五部大論的內容,再回歸到《廣論》,對《廣論》的理解及體悟會更深一層。尊者便是最好的例子,從《成滿智者所願》中,我們可以看到,尊者教授時,常常引用印藏祖師大德的解釋,如引用《現觀莊嚴論》、《釋量論》等。尊者是學習不同論著,再回歸到《廣論》,兩相結合而講說。
很隨喜蔣揚仁欽譯師及基金會佛學班的同學學習尊者的教授,並隨力地使更多人更容易接觸尊者的教授。此書是個開端,祈願更多的有情趨入道次第的修行,生生世世不離此勝者所喜之清淨道。
見悲青增 謹述
西元二○一二年七月二十三日
(本文作者為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佛學班現任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