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住在壁爐上

作品賞析

走過傷痛．迎向希望∕游鎮維　佛光大學外文系助理教授

　　二○○五年七月七日，正當英國上下還沈浸在前一天申辦二○一二年奧運成功的喜悅，早晨尖峰時刻，倫敦地鐵內不同地點接二連三的爆炸，造成數十人死亡，幾百人受傷，無數家庭生活一夕改變。那一連串由穆斯林恐怖分子策劃的炸彈攻擊，宛如美國二○○一年911事件重演，不僅成為全英國人民心裡永遠的痛，也挑動潛藏在英國社會多元族群關係裡的敏感神經。英國新銳作家安娜貝兒．皮雀的第一本青少年小說《姊姊住在壁爐上》，以此為背景，從十歲男孩傑米的觀點，述說自己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因姊姊玫瑰死於恐怖攻擊而破碎後，慢慢走上自我重建的療傷旅程。

　　故事開始時，傑米敘述他與父親、二姊茉莉，遠離五年前大姊玫瑰死於非命的倫敦，搬到湖區。在描述新生活的同時，傑米穿插述說著玫瑰死後這五年家裡的巨變。五年來，玫瑰部分遺骸被父親被保存在骨灰罈裡，放在壁爐上，寸步不離的守著，父親失職失能，終日酗酒，不斷整理玫瑰的遺物、照片；母親則以淚洗面，一直活在有著玫瑰的回憶裡，並把玫瑰倖存的孿生妹妹茉莉，打扮成玫瑰生前的樣子，來否認玫瑰已逝的事實，然而母親最後因自己傷痛被另一半長期忽視，選擇與受難者互助團體裡另一成員私奔。傑米在湖區的新學校以及新生活，並不是一個全新的開始，玫瑰死亡對父親造成的陰影，仍然如影隨行。

　　玫瑰死亡時，當時五歲的傑米懵懂無知，五年來無法感受父母的傷痛，他自許堅強，來到新環境之後，看到父親對玫瑰骨骸種種不可自拔的依戀舉動，表示嘲弄和不屑，在寫作文時，更以編造玫瑰仍然在世的情節為樂。傑米表面種種淡漠的反應，其實是潛意識裡選擇逃避玫瑰死亡事實的壓抑機制。

　　由於玫瑰死於穆斯林策劃的恐怖攻擊，父親憎恨所有穆斯林，在父親言行的影響下，傑米在新學校裡面對穆斯林女孩桑雅的友誼，起初有著不確定的猶疑態度，然而從傑米對桑雅舉止以及兩人互動情形的描述可看出，對傑米而言，不由自主的親近桑雅，除了表示他與同齡異性相處的初探之外，也反映傑米內心狀況。耽溺在酒精裡的父親，對傑米疏於照顧，讓他獨自面對新學校同學的霸凌時，桑雅耍詭計幫他向霸凌者復仇，形同替代傑米父親照護他。作者皮雀塑造桑雅這個角色時，雖然盡力避免摻入穆斯林「以牙還牙」的刻板印象，但她為桑雅設計如此剛烈的性格，更突顯桑雅陪伴傑米心靈成長的必要性。傑米與桑雅祕密友好，如同挑戰父親仇恨所有穆斯林的種族偏見，也表明傑米不甘於做聽話的小孩，慢慢轉變到大人的過渡心態。

　　傑米處於矛盾撕裂的尷尬狀態，面對父母的離異，他自許要像大人一般堅強，獨自面對生活環境的轉換，但又渴求母愛、希望被與父親離異的母親重視；一方面想順從父親去恨所有穆斯林，另一方面卻被桑雅所吸引，背著父親與她友好時，又深懷罪惡感。

　　當父親為死去的玫瑰而哀慟時，傑米和姊姊茉莉相互扶持，分享祕密，共同面對生活挫折。傑米天真的以為，他們相偕參加電視台選秀，能使父母破鏡重圓，並且重新凝聚家庭向心力。結果雖未能如傑米所願，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忍受嘲弄訕笑時，茉莉以發自內心的堅強與勇氣，高歌一曲，成功的為弟弟打氣，展現出不離不棄的手足之情，令人動容。

　　面對傷痛，有了同理心，才能互助。父親無法割捨死亡的玫瑰，對傑米和茉莉疏於關照，此戲碼在傑米與愛貓羅傑之間重複上演。傑米不知母親早已遠離他們，仍執意排練選秀節目，導致羅傑深夜在外漫遊被車撞死，此事對父子兩人有如當頭棒喝，父親終於領悟逝者已逝的道理。在愛貓車禍前，傑米把對玫瑰身首異處慘死的哀慟，化為對冰冷屍體的懼怕，如今貓咪死去的僵硬身軀，釋放了傑米壓抑的情緒；同時，傑米對父親心情能感同身受，於是，父子有了心靈交流，共同揮別逝去的愛女和愛貓，一起埋葬割捨不下的心愛之物。但是割捨並不等於完全放下，成長也不是全然揮別過去，茉莉五年前在十五歲生日那天，無視於父母感受，改變自己的衣著髮型，表面上彷彿宣示脫離當玫瑰影子的決心，實際卻是依照玫瑰遺志，建立自信，整裝出發，勇敢擁抱全新的自己，以此做為她紀念玫瑰的方式。

　　除了創傷、離婚、酗酒等主題，消弭種族偏見，更是這本小說探討的一個重要主題。當父親發現傑米與桑雅偷偷友好，幾近歇斯底里的仇視桑雅母女，戳著自己胸口，強烈控訴著「穆斯林殺死了我女兒」時，他所面對的敵人，並不是眼前無辜的母女，而是自己因創傷在心中編織出來的妄想偏見。當傑米和父親藉著類似的創傷經驗，一同與「過去」和解後，對傑米來說，父親的種族偏見不再是他的心靈枷鎖。傑米的教會學校所進行的耶誕慶祝活動，對桑雅進行著若有似無的宗教式霸凌，當校方默視桑雅遭受同學肢體霸凌時，傑米憤然挺身而出，保護曾為他出頭的桑雅，使得兩人再度重修舊好，象徵青少年是達成族群和解共存的新希望。

　　《姊姊住在壁爐上》意義深切，主題豐富多元，敘述流暢，情節轉折之際，處處流露著主人翁追求新生活的渴望，閃耀迎向希望的信心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