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寫下圍棋史話的心情
記得我第一次接觸圍棋,是在1967年,當時我念小學六年級,也沒有人指導,只是胡亂跟同學下下,圍棋的技巧完全不懂,比賽的規則更是一竅不通。後來在報紙上看到林海峰大國手比賽的新聞,這才慢慢了解圍棋天地之寬廣。等到真正對圍棋發生興趣,已經是三年之後,準備要上高中一年級了。
當時的圍棋書籍極度匱乏,印象中只有「文良」一家出版社翻譯了一些日文書。除此之外,就只能在「圍棋雜誌」中學到一些圍棋的技巧。可是圍棋雜誌每月一期,遠遠不能滿足我當時對圍棋資訊的渴望。現在都還記得,每逢月初,我就在翹首盼望新的雜誌出版,拿到新雜誌的一刻,那種雀躍的心情,至今不能忘懷。
後來聽同學說牯嶺街有舊雜誌出售,每本2元。生平第一次跟老闆討價還價,就是在舊書攤與老闆軟磨硬求,最後掏光了口袋僅有的25元,換回了17本圍棋雜誌。回家迫不及待的翻開雜誌,赫然發現沙濟琯先生的《日本圍棋史話》長篇連載,當時簡直為之著迷,沙先生幽默風趣的文筆,將日本圍棋史娓娓道來,令人恨不得一口氣讀完。
於是每個週末跑牯嶺街成了我固定的功課,目的就是在收集沙先生的文章,除了圍棋雜誌,還有更早期的《棋橋雜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日本圍棋史話」終於被我收集齊全。沙先生的文采,也成了我青少年時期最為傾倒的對象。
《日本圍棋史話》寫到吳清源赴日即告一段落,真是令人意猶未盡。有一次碰到沙先生本人,曾當面詢問續集何時可以問世,沙先生笑而未答。後來沙先生因車禍在1970年代去世,想要一睹續集的夢想,從此成為泡影。
2009年華江高中開設圍棋菁英班,我有幸成為教師,與好友馬逖、張遠錫共同負責課程規劃,其中有關圍棋史的部分,是由我擔當。
如何將圍棋的歷史編為教材,對我來說未免小才大用,遠遠超出個人能力範圍。尤其是在沙先生這樣的前輩之前,螢火豈能與皓月爭輝?但《日本圍棋史話》僅偏重在日本的部分,大陸、韓國與台灣都隻字未提,吳清源赴日之後的近代圍棋發展,也因沙先生英年早逝而未能完成。
於是我斗膽幹起了「狗尾續貂」的工作,使盡全身解數,企圖寫一部涵蓋中、日、韓、台的「圍棋史話」,內容則為有棋譜可以考證的年代,前後大約400年。
如果說本書是圍棋史,未免太過沈重,我本人也不夠歷史學者的份量。如果說本書是圍棋故事,則我的文筆似乎又欠缺了幽默風趣。只好將本書定為「圍棋史話」,希望能給未來的俊彥大才,有志於圍棋史的朋友,提供一點基本的素材。
在《日本圍棋史話》中,沙先生在寫秀甫於即位本因坊當天去世,賀客成為弔客,當時我讀了真是為之動容。但我在寫本書而查閱資料時才發現,秀甫是在即位三個月之後,因胃癌死在療養院。原來沙先生在寫日本圍棋史話時,是七分歷史,三分編劇。被沙先生愚弄了多年,不禁令人莞爾一笑,除了笑自己傻,也更欽佩沙先生的妙筆如花。
這大半年來,除了埋首寫作外,泰半的時間都在尋找各種圍棋史料,也因此成了中央圖書館的常客。偶有所獲時,心中的得意,遠非筆墨所能形容。而中國與台灣的圍棋史料喪失損毀的程度,也令我驚訝莫名。因此更堅定了我寫本書的決心,心想我們這一代如不能留下一點兒資料,下一代要寫這一段歷史時,將何以下筆?
回想我自己的圍棋生涯,恰恰是「讀書學劍兩不成」的最佳寫照。書沒讀好,棋也不怎麼樣。偏偏還自不量力,妄想挑起重擔。而我寫作的地方更有意思,既不是書房,更不是什麼「齋」。說明白了,就是我家的餐桌。
自從五年前,因小女在台北就學而舉家由汐止遷居台北,在汐止時我還有一間面積不小的書房。貸居台北,因房租太貴,只好因陋就簡,化餐桌為書桌。
於是突發靈感,這不是現成的「不成齋」嗎?人是兩不成,書房也是兩不成,連寫出來的東西也是兩不成。是為序。
李敬訓 2010年8月17日於「不成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