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徐明松
銘傳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
傳記與訪談堪稱最永恆的書寫文字,關鍵自然是趨近真實。兩者相較,有時傳記(無論是自傳或他傳)書寫的時間過長,因而有可能在修改過程中隱藏或潤飾,以致偏離真實。訪談則不然,是即時的反映與靈光一現,缺少必然的框架與條理,所以總是可以讀到趨近真實的況味。更奇妙的是,因為它真實,所以雋永,過幾年,拿出來讀,仍有味道。
記得過去在威尼斯讀書時,有些觀念困擾了我多年,無論如何勤讀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最後竟然是在一篇訪談裡解決了問題,那種豁然開朗的靈思是個人少數美麗的回憶。原因無它,訪談多是一種綜合性的提問與回覆,而不是解析性的,因此它指涉的面向較為整體,而不是片段。建築其實是頗為錯綜複雜的專業,很多事一時也說不清楚,即便說了,也很容易掉入這種解析性的片段窠臼裡,但是聽這些奮鬥了一生的建築師綜合性地娓娓道來,自有一番滋味,也讓混沌的思緒澄澈了許多。就像Glenn
Murcutt說:「只有當我們擁有一個具辨識能力的業主群體,才能產生有辨識能力的需求」,這是多重要的一句話啊!建築這古老的創作行業背後始終有一個依稀可辨的社會,及構成這個社會的階層,很難想像義大利文藝復興如果沒有那些有學問的教宗與有見識的領主,出得了米開朗基羅?或者澳洲出得了Murcutt這種隱世的建築師?一個人一張桌子,不用手機,連得普立茲克獎都不知如何通知他。我們的社會允許?再或者當波塔提到:「石頭也應該是透明的。玻璃看似透明,其實不然,當我看一幢玻璃建築時,我並不覺得它是透明的,反而有些晦暗,因為我並不知道玻璃窗後隱藏些甚麼?可能是賓館,可能是教堂、工廠,也可能是辦公室。但我看一堵石頭牆時,我知道它後面是城堡」。這種在石頭跟玻璃間的論戰幾乎是二十世紀以來最重要的兩條研究路徑,七、八○年代波塔就是以這股「回歸」取得了國際地位,九○年代以後似乎又被過度喧囂的世界拋擲在後。石頭較能表徵地域文化?玻璃則是「普同性」文化的幫兇?其實不盡然,材料無罪,端賴如何運用而已,從Adolf
Loos開始的這一百年來現代建築實驗,已有太多的成果足供參考。
所以我們在閱讀這本由編者陳志春先生耐心搜尋的訪談錄時,會驚訝建築專業的迷人與龐雜,裡面未必讀者會認同每位建築師的看法,但訪談內容卻可以對應出不同觀點,經常更由於意見相左,讓我們被迫變得更深邃。國內這一、二十年的建築創作始終徘徊在模仿與少數單一價值裡,不看書、不研究當然是我們從業人員的致命傷,更糟糕的是只有形式沒有感覺,建築成為眩目奪人的空殼子。或許這本書的出版可以帶來點養分,當然不只對建築人,對建築有興趣的人更可以藉由閱讀將自己變成有品味的業主,如何一來間接得壓迫建築師提昇文化水平,因為我深信:有好業主才有好建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