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半世浮名半世空,長風送我到洋東。
江楓落葉浮雲白,斷雁斜陽古柳紅。
青史參差多幻化,人生飲啄幾回同?
幸存萬卷聊吟醉,戲逐群鯨碧海中。
從一九八一年學校畢業進入社會工作起,我幾乎沒有星期假日,每天工作十二小時。不是上班,就是教書,或者看書、寫文章,直到二○○一年,共工作了二十年。就工作時間來說,大約相當於別人工作了四十年。
這段期間除了在事務所當律師,每天有忙不完的業務外,也在學校、民間團體、政府機關,在二○○一年時,共兼了十幾份工作。光教育部,就擔任了四個委員會的委員職務。另出版了三十幾本法律書籍,可說沒有一刻停下來休息過。
二○○一年六月,我身體健康發生了警兆,曾經面臨人生的生死抉擇,在台灣治療了兩個多月,就到溫哥華休養。到了溫哥華,遠離台灣的繁華,我比較有時間真正獨處,也冷靜地思索人生,規劃生命的未來。同時,我長距離地看台灣和中國,感覺與整個世界、整個人類文明較為接近。
為了怕無聊,我從台灣運四千多本書到溫哥華,除了每天吃飽飯各走路一小時外,有時間就看書,有感想就做筆記、寫日記。到二○○五年,四年多下來,也記了不少本筆記,寫了幾百首詩。
從二○○二年到二○○三年,透過侯吉諒兄擔任總經理的未來書城出版公司,把一部分筆記整理,出版了「生命的遐思」、「智慧的追尋」、「宗教的探索」三書,結交了一些愛讀我書籍的讀者。遇到久未遇見的朋友,送剛出版的新書,也不必再多解釋什麼,他們看了新書就了解我的近況。所以出版這些非專業法律的書,使我感到十分喜悅。
二○○四年八月,我又舊疾復發,曾經一度非常沮喪,我不知是否還可能像過去一樣,讀書整理筆記,也不知人生還有多少工作生命?失去了創造的能力,生命還能剩下什麼?餘生還有什麼樂趣?
我偶然讀到湯恩比(Arnold J. Toynbee)的《歷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一書,其中寫道:湯恩比在年輕的時候,就立志研究整個人類的文明,因為寫作計劃十分龐大,需要閱讀的範圍十分浩瀚,他不知道他是否在時間上允許,在生命結束之前可以完成這個理想。
他寫道:「有時我感到,我實在是在試探命運、浪費精力,因為我完成書必須長年累月,任何工作生命的結束,都可能在最近幾週或幾天內,降臨到我的世界中。」然而當他讀到中世紀基督教哲學家聖奧古斯汀,是在羅馬城被攻陷後,才開始寫「上帝之城」,後來聖奧古斯汀(St. Augustine,
354-430)還是把中古世紀基督教哲學的經典著作「上帝之城」完成了,這給湯恩比極大的鼓舞,於是他開始寫他的「歷史研究」。
史家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文中說:「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迺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氐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我沒有完成「上帝之城」或「歷史研究」這種驚天之作的雄心壯志。不過湯恩比和聖奧古斯汀的例子告訴我,人應活在當下,應即時做想做、喜歡做的事。無論什麼時候,做想做、喜歡做的事,都不會太遲。讀書、思考、寫作,是我生活的最大樂趣,於是從二○○五年六月十七日開始,我在網路城邦開闢一個網誌,把在溫哥華的讀書筆記整理成文章,每一、兩天就貼一篇,幾個月下來,竟然也寫了超過一七○篇。
二○○五年九月,我回台北上課,在台北大學司法系和清華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各兼了一門「著作權法」課,順便把過去在五南出版公司所出版的教科書「著作權法論」加以改版。五南圖書公司的編輯問我:最近都在寫什麼?我說我在網誌整理筆記文章。她們說這些文章也可以在她們的關係企業書泉公司出版。我心想過去一向編輯我筆記書的侯吉諒先生,已經離開未來書城,於是我就把網誌的文章抽出一○○篇,共分六個單元,於二○○六年三月,編成「溫城筆記」,以筆名發表,交由書泉公司出版。
我十分喜愛這本書,比我出版二、三十本的著作權專著更喜歡。從二○○五年九月回台灣以後,在台北大學法律系、清華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台北教育大學文教法律研究所兼課,在事務所做業務,都向學生、客戶、朋友推薦這本書,也獲得不錯的回響。這次出版社希望改版,用我本名發表,使更多的人知道,並把原書名「溫城筆記」,改為比較醒目的名字。我雖然對新書名不是很滿意,但是尊重出版社的出版專業,也樂於使更多人讀這本書。
原書「溫城筆記」,蒙多才多藝的藝術家老友侯吉諒兄寫推薦序,過去我在未來書城公司所出版的三本筆記書,也都勞煩他寫推薦序。這次他整整花了一星期時間詳讀本書,也校正了一些錯誤,真是用功,也真謝謝他。
感謝書泉公司出版此書,希望讀者喜歡它。
蕭雄淋 序於北辰著作權事務所
二○一○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