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破天驚 一位BBC記者的味覺奇幻之旅

前言：哈囉

食物與戰爭
阿富汗（Afghanistan）：羊睪丸與神學士民兵
烏干達（Uganda）：與難民共餐

非洲食物危機
喀麥隆（Cameroon）：野味的弔詭
衣索匹亞（Ethiopia）：飢荒與慶典

壞的食物
車諾比（Chernobyl）：與輻射性一起烹調
南韓（South Korea）：吃狗肉的人
北極加拿大（Arctic Canada）：海象和披薩

跟美國鄰居一起吃飯
海地（Haiti）：地獄的廚房
墨西哥（Mexico）：圓餅危機

以食物當武器
緬甸（Burma）：與反叛軍一起烹調
印度（India）：吃老鼠的人（種姓之外的階層）

意識型態的食物
中國（China）：與共產黨徒一起烹調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Israel and Palestine）：神的食物

後記：就如此囉

前言

哈囉

　　碰！一陣爆炸聲，讓我短暫地失去視覺；我看到一個人俯臥在前，滿身浴血，腿的一截彈飛出去，他歇斯底里地用「阿拉伯話」尖叫著。我心跳如搗，這才警覺，我不加思慮地進入坑道之間；他媽的！有些時間，有些地方，就是讓人忍不住要口出粗話詛咒的，現在就是囉！真是他媽的！

　　這一天夠糟啦！我已經被迫擊砲砲轟，在槍口下呻吟，並被派往車禍現場，急救兩位受傷，被血浸透的婦女；老實說，我不再只是驚駭，而是驚駭兼他媽的嚇死了；恐懼讓我全身僵硬無法動彈，那是一種括約肌和頭腦，不自覺地收縮。我搜尋記憶，想找出任何人可以責怪，怪他把我送來這種荒謬的危險地方。不過，這是我愚笨的謬誤，我的孩子將只能說：「爸爸死於撰寫烹調的書。」她們的同伴則咯咯笑著。我想念女兒、想念妻子、想念我的貓——湯姆、想念我使用的煮咖啡器；我生自己的氣，我不過是個來自倫敦北部，瘦弱學究型的烹調作家，哪有資格來到危險的戰地呢？

　　腎上腺素降低，我舒了一口長氣；在「赫里福郡」（Herefordshire，編按：於英國英格蘭與威爾斯接壤處）煙火瀰漫的坑道，那個健壯的傢伙雅剌伯，鬼叫地跺著腳，用「威爾斯」（Welsh）扁平腔調，嚴責我忽略明顯的坑道標誌；我用小刀以某個角度抵住地面，離開草皮覆蓋的泥地，他注視我演戲操練的整個過程；我是徹底地丟人現眼，一點都不可憐。

　　我參加的訓練課程，名叫「如何在敵對環境中求生」。這是我探訪第一類衝突戰區，諸如：「阿富汗」，和有反叛軍的「緬甸」；整個上午，不屈不撓的前傘兵，鞭策著我；我穿著短靴，觀看嘎嘎作響的舊錄影帶；這些錄影帶記錄上有人被綁架，有歹徒割掉肉票手指頭的內容。觀看影片的時候，我感到緊張、疲憊、虛無，有時更含有對人性的厭惡。我讓自己陷入何種境遇了？

　　＃＃＃＃

　　我即將從事一生中最瘋狂的工作：利用兩年的旅行時間，到世界最危險、最複雜的國家，以吃食來瞭解世界危機。我總是相信食物可以反映出情緒、道德和社會的結構；甚至也相信跟戰爭、災難和宗教衝突有密切關連，而飢餓對人也產生糾葛的影響。

　　我們通常只在報紙和電視上，見到巨大卻浮面觀點的議題：看到「阿富汗人」焚燒汽車和血淋淋的尖叫新聞，「巴勒斯坦人」燃燒旗幟，難民悲痛和無處使力的報導；這些人常因媒體的需要，被剝奪了人性與尊嚴。我卻想要跟這些處境特別的「一般」人會面、談話、生活在一起；嘗試認識他們的世界。假如，我能跟他們同吃、同住，應該能夠發現他們其實跟我並無兩樣。

　　當我動身到阿富汗的五天前，恐懼回來了。那時我正現身愉快的電視節目系列，名叫「未雕琢的食物」（Food Uncut）；想起來跟我即將開始的計畫，理應無大不同。未來的兩年，我們將兩週一次，出發到被上帝遺忘的苦難地區，盡量免於被子彈射擊，盡量自我求生存。兩週後，回到舒適的攝影棚，厚顏地朗讀自我提示劇本，然後，再蒞臨世界的另一端。只期盼，屆時，我仍能維持如恆的正常心態。

　　總之，此刻我正在電視台，即將報導「本週食物排行榜：世上最夯和最遜的食品」（What Hot and What’s Not in the World of Food this Week）。（果醬和金黃薯片上榜，名牌阿斯達Asda的魚塊出局）。就在這時，我的執行製作人威爾道司緊急來電，語調不尋常的低沈。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高層安全小組有情報表示，自殺性炸彈，才從巴基斯坦（Pakistan）運往阿富汗，更重要的是，有一群暴徒企圖綁架白人充當人質，情況相當危急，你是否要退出參與計畫，完全由你決定，你想一想再回電給我。」

　　所以，原就很瘋狂的計畫，變成更瘋狂了。那天其餘的時間裡，我勉強專注於劇本拍攝，心緒卻猶豫不定。當晚，我跟妻子喬琪雅透露消息，我必須慚愧坦承，事情的細節只含混帶過。事實上，我大幅降低了計畫的危險性，只是指稱伊朗（當年的波斯Persia，即現在的Iran）那裡有點危險，不過不必擔心，反正，我一定安好無恙，只不過每個月有兩星期，我將離開她和兩個女兒。

　　也許我太蠢、太武士作風，也或許有些自私，只想飛往世界另一邊，去尋求探險，卻忘記自己有兩個伶俐的漂亮女兒，她們正需要我這個老爸在身邊。老天！我還沒走出大門，就已經在想念女兒了。何況，我還在忍受不自覺括約肌收縮的延續，這已經變成熟悉的感覺：驚恐。

　　不過，單純的真實，使這個計畫讓我自覺重要與有用；我也不可救藥的樂觀，總是相信好事將會發生，事情總會順利結束；再說，老天知道，我心底的那個「小男孩」，一逕總是渴望探索世界，渴望從事危險工作，囿居無人小島，用小刀充當各種工具，這該是何等過癮！此種興奮的念頭，令我無法冷靜思考。

　　我回電給威爾，告訴他我要完成預定計畫。

　　我到英國廣播公司附設的安全商店：一個特殊的大商場，那裡，販售各類東西，從螢光外衣到防彈夾克。賣場由兩個婦女經營，她們的幽默風趣，總是讓顧客心緒逆轉。這些顧客想去探險，一直等到最後，終於來這裡尋覓有關安全的物品，卻又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我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次旅行的荒謬性與嚴苛性猛襲下來。我穿著藍色的防彈夾克，戴上藍色的鋼盔，聽起來似乎很「酷」；實際上看來，卻像個軟弱無用的藍色傢伙，臉上帶著古怪奇特的表情。

　　到戰區去，還夾纏著不少讓人心煩的事：諸如安全簡報、簽證、沒完沒了的注射、軍事甄試、飲水消毒藥丸、緊急旅行文件等，一大堆事情必須處理。

　　如此這般的，我來到「喀布爾」（Kabul），卻遇上最大的交通阻塞。假使，不是身在「喀布爾」，我一定煩死了。我問起司機，在這裡安排保險一定很困難吧，他大笑我的無知說：「這裡沒有什麼保險。」說著，加快速度，衝向泥土道路的邊欄。此際，交通阻塞對西方人來說，十分危險——被綁架的危險。所以，汽車真的不該陷入車陣。我們的司機卻說道：「你跟我在一起十分安全，在我開的車內，沒人被綁架過。」皺著眉毛，他又加了一句：「仔細想一想，其實有一次，僅僅一次而已。」

　　當驚恐戰慄之念興起，我的屁股再次縮緊。歡迎到危險戰區來！

　　再繼續一會兒……

　　你可能意會到，也可能沒意會到，這一切膽大妄為，也是英國廣播公司系列節目之一。不過，它不像我從前參與的節目。這一次，整個小組只有我，當地固定通譯，加上一個才華洋溢的天才：他是製作人、攝影師、導播、音效錄音專家、健康與安全人員、加上喝酒同伴等等，合而為一。在倫敦，固然有厲害的製作小組負責管理一切；在當地，我們則孤立無援。我們只能使用小型相機、隱藏式無線電麥克風，並攜帶一些衛星電話，裝備就是這樣。

　　這些可愛的電視工作人員，並未一如需要，出現在書上，因為我盡量避免書寫與電視節目有關的事；事實上，節目共有七個製作人，分別做了十六次旅行計畫；他們都是長期受苦的幕後記錄影片英雄。

　　還有一件事：英國廣播公司所製作的「在危險戰區烹調」序列，乃是在極為嚴苛的標準下，以介紹時下新聞事件為主題，是公司時事評論的一部份，也是毫無偏見的政策產物，而本書……則不是。

　　相反的，本書旨在敘述個人的旅行，旅行在世界最令人畏懼的地方；這個人經常疲憊、驚駭、興奮、無理性、過度悲憫，加上感傷、思家、生氣和飢餓。只是，他經常在度過可怕漫長的一天後，仍然沒忘記書寫。

　　他偶而也會有些酒醉。

　　所以，我希望你讀這些隨筆時，知道這些隨筆的本質就是有爭論性的、不合理的，也有對事件情緒性的反應。它顯示出個人的能力極限，它是我個人經驗的偏見產品。不過，希望它多少也具有趣味性，能讓你讀來趣味盎然。

史帝芬．蓋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