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恆走在兩可的險途
這是我為「愛情」這個主題所寫的第十本書了。前九本依出版時間排列是:《不要相信愛情》、《永遠的浪漫愛》、《喜歡與愛》、《愛情工夫》、《解情書》、《愛情四季》、《現代人的感情生活》(後改版重印為:《曾昭旭的愛情教室》)、《發現愛情》、《解情書第二輯》。
為什麼會寫這麼多本愛情書呢?各書內容難道不會重複嗎?我想這就是愛情的奧妙所在了:愛情的精神雖亙古如一,但她發生的機緣、呈現的姿態卻是千變萬化,日新又新的。縱然外觀粗看似乎相近,也因充盈著愛情的精神而自有新意,令人不覺其重複。例如真有情人即使每天都說「我愛你」,也仍有千姿萬態的新妍可感。
我寫愛情似乎也是如此:每一本都自有其特殊的背景與機緣。我每新寫一書,也從不參考舊作,而是直就當時對愛情的體驗、理解、思維、感悟去寫。所以每一本都的確呼應著我當時的心境而各有面貌。這本《因為愛,所以我存在》當然也不例外。
本書就寫作的緣起而言,是應《中華日報》副刊之邀所寫的專欄,每兩週一篇,歷經兩年餘才完稿的。這種寫作型態有一個特點或好處,就是有一番自然而且從容的發展歷程。我初寫時也沒什麼計畫或腹案,只是先寫出一篇,然後再一篇篇接續去寫。而六十篇下來,似乎愛情世界中該有的內涵,該發生的事故也都次第具備了!就像情人談戀愛,也是無法有什麼一廂情願的計畫或成算的,也只能開始了再說,然後一步一步走下去,居然也就漸成條理,越走越順,終於修成正果。而回顧前塵,所以能遍歷艱險卻都化險為夷,依憑的無非是情人心中那一點一以貫之的真誠與堅貞罷了!所謂「本立而道生」,愛情比諸人間其他所有事務,正是最要靠動力之真純的。我寫本書,似乎也只是緊守住愛情的這一點根本義理,然後就讓她一篇篇自然發展,終於成就了這副模樣。
當然,長成之後,再回顧這一路下來的行跡,倒也是有與之前九本書不同的特點,可以為讀者稍作點明。
其一便是全書其實都聚焦於愛情本質的提示、說明與展開。而本質有二,就是自由與道德。當然這是一體的兩面:所謂自由,一定是道德的自由,所以真愛絕不放蕩。所謂道德,一定是自由的道德,所以真愛情只遵守她自己的法則。而順此本質(這富於辯證弔詭性格的愛情本質啊)落實於存在面上去開展的愛情生活,遂必然蘊涵浪漫與危險的兩可。真的,愛情的浪漫動人是在跨越世俗禮法界線的剎那發生的,但此際也正是危險的開始。這一點曖昧兩可的愛情微意,在本書確有比之前九本書都更尖銳的論說。這固然是基於我自己在愛情生活中的深沉體驗,也是可以從前述即自由即道德的愛情本質推論而得的必然義理。
換言之,自由與道德這兩者若能相即,危險便化為浪漫;否則浪漫便變質為魔怨而步步都是凶險了!我們或許得據這核心義理,才能準確了解愛情世界何以會如此幽深複雜罷!
當然,愛情的面貌既如此姿采疊出,所以對愛情的表述也是永說不完的。就在本書即將付梓的此際,我下一本愛情書已因一新的機緣而開始構思了!我是想藉此暗示愛情生命不死,而不死的才是愛情嗎?其實恐怕也只是事實如此,我就照實表述罷了!總之,書寫完了,生命或愛情的行程又告一段落,我就依例作一報告如上。是為序。
曾昭旭 二○○九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