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男生女生配
黃秋芳
男生白天在外奮鬥,晚上還得看孩子,那像女生這麼命好 女生那有什麼命好? 從早忙到晚,又不受重視,說的話都沒人聽 男生女生不一樣 在家裡,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有時候還覺得很煩,男生和女生,怎麼會這麼不一樣? 在學校呢?是不是也有很多因為男生女生不一樣而引起的生氣、難過和困惑呢?
小時候,我們倒沒有特別覺得,男生和女生有什麼不一樣?鄰居的女兒有一張大床,每天下了課,帶一整票同學回家,寫完功課,七、八個同學爬上大床,矇進被窩,玩遊戲、講笑話,輪流編鬼故事……,一遇到緊張處就這裡擠、那裡縮,不斷爆出驚叫聲,直到她阿嬤進房間抓起掃把往床上一打,大吼:「全部給我爬出來!」「都說過幾百次了,上了五年級後,就不准這麼靠近!」「不行蓋著棉被躲在床上玩!」「男生、女生不可以這樣擠在一起玩。」……
無數次聽到這位「阿嬤超人」大顯神威的怒吼聲,我都忍不住笑。在曲曲折折、你疑我猜的成長路上,還有一群孩子,不在乎自己上六年級了,不相信不可以一起玩,不知道男生女生有什麼不一樣,這多可愛啊!
多希望大家可以一直這樣純真快樂地玩在一起呢!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希望,除非有誰可以阻止時光,拒絕長大。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越來越覺得,男生和女生,真的有很多不一樣。 在《秀巒山上的金交椅》這本書裡的三位小男主角,不但覺得男生女生不一樣,他們在面對「男生、女生」的問題時,彼此的態度,也有很多不一樣。
愛唸書,又更愛打球的范明立,活潑,率性,總覺得:「我覺得女生跟我們差很多,簡直就是另外一種動物!」 來自都市,懂得體貼別人的劉川豐,反而都笑笑說:「有這麼嚴重嗎?我倒覺得她們還好啦!」 害羞的林博文,在合唱比賽以後就被女生「收服」了。他想起自己膽怯不敢上台,全班一起為他加油打氣的事情,就覺得男生和女生,是可以「同一國」的。
瞧,這三位這麼要好的朋友,表現得這麼不一樣。男生和女生,究竟算不算是另外一種動物呢?
男生女生差不多
男生和女生,無論是身高、體重、臉部輪廓、穿著打扮、舉手投足……等,全都有所差異。至於更多的能力差異,可能部份來自於先天限制,更多的是後天訓練的影響,比如男女生的力量原本都差不多,因為男生的力氣常常被鼓勵,久而久之差異就被拉大了;其他像智力、個性、價值觀等,也因為後天教養,進一步被強化出各種不同。
除此之外,男生和女生的穿著打扮、舉手投足等性別角色,基本上都因為社會認定或期待而形成「刻板印象」。例如頭髮長度,生理上並沒有限制男生長不出長頭髮,所以短髮不是天生、是「人為」的;舉手投足也是這樣,男生不一定都是「男子漢」,女生也不可能天生就知道什麼叫「淑女」。
整個社會團體對男生、女生,有一定的要求和期望,我們一方面懼怕這些壓力、一方面又在潛意識裡模仿,更矛盾的是,我們有時候高興這樣,有時候又在心裡存著一些不甘願,所以在生理、心理上,常常有很多拉扯。除非遇到一些特殊事件,讓大家有互相認識、互相合作的機會,大家才能認清,在這麼多男生女生「不一樣」當中,還是藏著更多人性上的「差不多」。
比如說,班際合唱比賽,就是一種男生和女生互相「展示」和「揭露」的最佳時刻。不但整個班上的男生和女生解除「魔咒」,不再互相爭吵,下課時會聊天,有時還一起研究功課,連很「恰」的陳郁秀,也發現男生和女生除了生理不同之外,其實都差不多,像林博文比較害羞,范明立有一點臭屁,可是他們遇到傷心的事一樣會哭,遇到快樂的事一樣會笑,男生跟女生差不多,沒什麼了不起,所以,她才能夠好好當個女生。
童謠裡的男生女生
傳統社會就不像現代生活這樣,提供各種男生和女生互相了解、合作的機會;當然更沒有人聽過什麼叫做「兩性平權」。
尤其在福佬人的人情世界裡,重男輕女,是最平常的觀念,父兄威權,誰都不能挑戰。生活在這樣複雜的禮教裡,女生幾乎都是隱形的,電影「桂花巷」裡的女人,一生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她的教養,是父兄的成績,她的不幸,大家卻多半置身事外;即使在離婚的傷心裡,也要吞聲忍辱,跪求婆婆收回嫁妝,因為被夫家退回嫁妝,就丟了娘家面子。
在閩南童謠裡,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被暗示的「女德」: 新娘仔,透早起。 入密腳,洗碗箸;入房間,繡針黹; 入大廳,擦桌椅。 哦咾(意指「讚美」)兄,哦咾弟, 哦咾親家親家母好教示。
跟這些童謠,我們彷彿追逐著一個美麗的新娘影子,從廚房、房間,最後進入客廳,像童話裡的南瓜馬車,從平凡轉為燦爛。然則,這一切的魔法,是爸爸、哥哥所賦予的「教示」,這個辛苦的新娘子,自己可一點功勞都沒有。
相較於這種軟弱女性的形象,客家女性,就顯得特別強大。她們在傳統的馴順形象中,主掌勞役,也主宰決定的威權,無論是田事或家事,大剌剌地和負責防禦安全的男性角色分庭抗禮,亮不掩藏地透露出強韌的生命力。
有名的客家童謠〈阿鶖尖〉中,透露出很多有趣的訊息: 阿鶖尖,尾拖拖, 沒爺沒娘跟叔婆。 叔婆哩?掌牛哩! 牛哩?賣忒哩! 錢哩?討娘(新娘)! 娘哩?走忒哩!
無依無靠、拖著沉沉尾巴的烏鶖鳥,暗示著黑沈沈的生活壓力,沒爺沒娘,只跟著叔婆,揭露出客家族群在求生的艱難奮鬥中,只靠男性是不足的,不得不藉著強韌的女性勞動力來撐持,而後在最緊要處放手一鬆,新娘呢?啊,新娘已經跑掉了。
原來啊!在客家移民的艱苦背景裡,幸與不幸,要由是不是能夠堅持到底的新娘子來決定。
客語裡的男生女生 瞧,在客家世界裡,女生有多重要! 女性角色在強勢的勞動力下,一直被極度尊重。所以,客家人喜歡以什麼「蓮」、什麼「嬌」、什麼「妹」來命名一個女嬰,確實是對於女性角色所擔負的強勢勞動力,表示疼惜和尊重。
這種尊重平等的特質,表現在語言用法上,特別耐人尋味。比如說:客家人用什麼「公」、什麼「」來指稱男性角色;也用什麼「嬤」、什麼「姑」來指稱女性角色。
這種男生和女生的差異,因為「地位平等」,居然可以延伸到生活裡和我們關係深厚的「器具」和「人體細節」的命名呢!
家用器具的命名,算是男有份、女有歸,井然有序。擺放在廚房角落裡發揮實用功能的鍋杓器械,客語多半會說「杓嬤」、「刀嬤」、「鍋嬤」;至於能夠大剌剌地端上抬面的,就叫做「碗公」。
人體器官也是分庭相抗的。大方顯露在外的,感覺上就比較像男生,像鼻子叫做「鼻公」、耳朵叫「耳公」、鬍鬚叫「鬚」,手腳各有「手趾公」、「腳趾公」;那些隱密在看不到的部位,就像女生一樣,像「舌嬤」、「奶姑」;即使是一伸出就看得到的手,合起來時的握拳,我們叫「拳頭嬤」、「巴掌嬤」,弓緊的指背,往頑皮的孩子頭上一敲,又變成重重的「五公蓋」。
這種表現在客語裡的男生和女生,想起來不是很有意思嗎?簡直是語言版的「兩性平權」,像兩隊競賽一樣,和諧、有趣,並且充滿對稱和互補之美。 仔細想一想,如果這世界上的男生和女生,在處理任何問題、面對任何衝突,或者是解決任何困難時,都可以這樣和諧、有趣、對稱而互補,這樣,我們是不是就會覺得人人可愛、處處生機,再也不必去找金交椅,並且為了誰先坐上金交椅,拚個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