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的話:和美好相遇 黃秋芳
——關於九十七年童話選
1 流 光
生命中的起起伏伏,都是真實活著的憑信。我們經歷過的每一段時光都不是偶然,所以,我珍惜相遇合的每一個人;收藏幾乎氾濫的各種紀念品;更重要的是,每一件事,我都很想做好,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輕易說對不起,做任何事,一定要比自己所能想像的,還要更用心。
這一年,分別在新竹和中壢兩地選擇不同個性的孩子加入童話評審,因為時空阻隔,任何粗疏,總是難以避免地影響了更多人,孩子們的進度稍有延宕,「宅急便黑貓」就得扛起脫隊的童話稿件兩地趕場。年度童話選決審會議初始,讓三個小評審自行檢視自己在過去這一年的童話閱讀,刻印下什麼意義?獲得什麼收穫?同時清楚整理,自己犯過什麼和美好相遇疏失?是不是曾經因為不夠努力,讓別人跟著付出代價?
自我檢討的氣氛凝重,讓孩子們都顯得很緊張。直到討論作品時,為了心愛的童話,全力護航、攻防,繼而分享著一年來閱讀心情的點點滴滴,孩子們融入文學世界渾然忘我,純摯的臉顏,閃著夢想和冀望的亮光,我也因為他們的努力和實力,淡忘了我原來耿耿於懷的「大家不夠努力」的傷心和不滿意,跟著他們一篇又一篇深入的檢視,走入九十七年的流光走廊。
這一年,童話初審作品從九十五年的兩百五十七篇、九十六年三百一十篇,成長到九十七年的三百二十七篇。發表媒體仍以報紙為主,《國語日報.兒童文藝版》一百四十七篇、《更生日報》副刊二十九篇、《人間福報》二十三篇,佔全年發表總量六成;雜誌作品發表在《毛毛蟲月刊.思考故事看台》十六篇、《行天宮月刊.童心喜閱》十一篇、《國語日報週刊》四十三篇、《康軒TOP945》初階版二十三篇;文學徵獎有小學生參賽的蘭陽兒童文學獎十五篇、大學生的高應大文學獎童話組五篇,以及常態舉辦的台中縣兒童文學獎五篇、大墩文學獎二篇、南瀛文學獎二篇、桃園文學獎六篇。
當然,年度童話發表總數絕對不只如此,初選總量說明,只是呈現小評審們在一整年的繁重課業和各種考試競賽之外,投注在童話閱讀、思索和討論中的諸多心力。
直到這一年的決審會議,開放給有興趣的童話研究者旁聽,在最後的分享與討論時,我才發現,自己在督導孩子們閱讀與討論時,表現得多嚴厲!而這些親愛的孩子們,在限時壓縮的淬鍊中,確實嶄露出深刻努力後的光亮。
當小評審們不約而同地抱怨最不喜歡童話用「從前從前」開頭時,我知道,孩子們都急著在不斷更迭的流光中快快長大。我希望,打開這本書的孩子們,除了享有童話世界的歡愉與驚奇之外,也學習拿起一枝筆,逐篇閱讀,先思考自己對於童話的想像和期望,再記錄下自己獨特的閱讀意見,像小評審一樣,透過閱讀與學習,相信自己,走進童話邊界,在這個奇幻花園中,享有一種「不必成人約束、只有自己作主」的成熟與自在。
2 星 亮
這三位學著「自己作主」的小評審,鈞雁才藝課程很多,不斷在補習、考試、比賽中,把「時間規畫」控管得像個小小專業經理人,任何延宕,一定會在短時間裡到創作坊讀稿件、做筆記,補足空隙;芷瑤包裹在「開心」和「不安」裡,總覺得曾獲全縣作文首獎的雙胞胎姊姊更優秀,而老師居然選擇了自己,直到在縱恣的文學討論中,讓她終於自由地做自己;依蓁極有深度,凝聽她的討論,閱讀她的逐篇短評,常常讓我感動眼熱,可是,她的時間控管一塌糊塗,常常說對不起,卻又無「藥」可解,漫長的這一年,成為她艱難而慎重的生命學習。
整整一年,小評審們在「作品初審表」裡附註意見,每兩個月交換閱讀心得。專注的閱讀像星子閃耀,交錯著銀色的超現實光澤,一點一滴,把「×」、「△」、「○」、「◎」這些尋常記號,點撥成仙子魔棒,把晦暗日常都轉換成華麗星空。
林世仁〈草原上的流星雨〉和黃蕙君〈大眼王子與怪博士〉,在四個「◎」中,篤定入選。
接著,優先討論三個「◎」、一個不同意見的三十篇複審作品。透過優、缺點的分享和討論,林加春〈蚊子大師〉、王宏珍〈不餓國的西北風〉、王玉〈颱風豆〉、蔡佩珊〈泡沫公主〉、哲也〈蓋印章〉、康康〈爆米花星星〉、林芳妃〈最美麗的網〉和施賢琴〈冬天爺爺的旅行箱〉這九位作家,順利入選。山鷹理性生活裡的〈遠遠和近近〉和感性親密的〈分苦〉,以及楊隆吉的〈?咦〉、〈紫色八分熟〉和〈希望我們是一隻魷魚〉,同時都獲得三個「◎」和一個「○」的高度評價,最後,在「講究神祕的童話氛圍」和「趣味閱讀的讀者需求」相互拉扯下,孩子們選進〈遠遠和近近〉和〈紫色八分熟〉。
兩個「◎」、兩個「○」的作品,孩子們也「護衛」得很熱烈。小評審在十六篇複審作品中,選進王蔚〈想當星星也可以嗎?〉、謝鴻文〈讓松鼠回家的路〉、劉碧玲〈壁虎溫暖〉、林慧瑜〈微笑魔法〉、鄭玉姍〈金色食夢貘〉和沈習武〈天上下豬〉。
三個「◎」、但又出現評價很不喜歡的「×」,或者兩個「◎」、兩個普通的「△」的諸多作品中,看法分歧較大,小評審提出很多特別的設想。有別於過去反覆爭辯的火爆戰場,這次在和諧的評議、提醒中,簡兆宏〈不說謊森林〉、施養慧〈宇宙食神大賽〉不流俗套的環保議題;兔子波西〈小跳蚤的日記〉和林玉珠〈年度大賽〉的日常情趣,脫穎而出。
最後在「遺珠」討論時,每一位小評審跳脫初審表的積分限制,各自推薦自己喜歡的作品。至少有十三篇在「是不是只有這個優點?」的爭議和遺憾中被淘汰。幸運的是,鈞雁熱愛的侯維玲〈故事小茶壺〉,不須太多拉票,很快獲得支持;依蓁為「大家都表示有點看不懂」的劉旭恭〈老人的故事〉奮鬥,總算確定入選。
3 月 華
辛苦一年的結果出來了!第一次入選年度選的九位創作者中,很高興看到去年四票高分落選的王玉漂亮入列;兔子波西的調皮、蔡佩珊的溫暖和沈習武的現代俠情,洋溢個人特色;簡兆宏、林慧瑜、林玉珠、鄭玉姍和林芳妃,透過文學獎嶄露出精彩風華。
兩度入選的哲也,深受小讀者歡迎;劉旭恭、謝鴻文、康康、施養慧和施賢琴,都在去年第一次亮眼登場後再度入選。我從不拒絕研究者想要「旁聽決審會議」的要求,因為我確信在孩子們討論時,我很少加入意見干預討論,這樣的「成人節制」,對於強化童話的兒童觀點,確實具有加分的效果。但是,我還是很好奇,怎麼這麼巧,這些孩子們的入選決議,無論是作家、作品或創作精神,剛好都是我自己的「很喜歡」?
三度入選的林加春、侯維玲、黃蕙君,展現出溫厚的創作熱情。王宏珍、劉碧玲四度入選;王蔚六度入選。當我們並置他們歷年來入選的作品,確實可以從不斷嘗試、拓寬的創作模式中,看到誠懇的書寫深情。
和應邀寫作、一年或數年發表一篇作品,或只參加文學獎競賽的寫手相較,五度入選的林世仁和六度入選的楊隆吉,不管有沒有稿酬,總是認真地寫,累積出超越常人的創作量,藉由年年讓人驚豔的成績,矗立起幾個重要標幟:
1兼納兒童性與文學性,在趣味與深情中,常常表現出雋永的哲理。
2打破童話簡單、純真、有頭有尾的「線性創作模式」,穿走在真實與虛構、經典與顛覆,從形式到內容,插入多層次的豐富指涉,變化繁雜,時有「不知所終」的餘情餘味。
3選材多元,風格不受侷限,無論是真實、想像、科幻、親情、溫暖、趣味……,至少都能維持中上水準,常在尋常素材中寫出新意。
這些作品上的同質性,源起於他們在創作態度上的專注與虔誠,以及喜歡孩子的共同天性。同時也因為個性上的差異,他們表現出很多讓人不得不注意的異質風景。林世仁簡單、醇厚,有一種素如清酒的透明純淨;楊隆吉用功、嚴謹,錘鍊出苦心精釀的精緻芬馥。
林世仁的作品像貼身攜帶著的照片,親密、溫暖,讓人在真實生活裡深切地笑、輕易地落淚;楊隆吉的作品像精心彩排後正式上演的戲,歡愉、豐富,讓人抽離現實,通往一個充滿神奇夢想的國度。他們這樣相似而又迥異,楊隆吉以機敏巧思的〈虎姑婆的夢婆橋〉、林世仁以溫暖又含著淡淡悲傷的〈流星沒有耳朵〉,分別在九十四年、九十五年獲頒九歌年度童話獎。這一年,林世仁設想奇巧、視角靈活的〈草原上的流星雨〉,比兩年前的〈流星沒有耳朵〉,多出幾分生活的釋然與適意。楊隆吉的〈紫色八分熟〉,比三年前刻意設計的〈虎姑婆的夢婆橋〉,著實跨過一大步,跳脫過去諧擬、倒裝、用典的語文趣味,情韻自然鮮活,像張無忌練武功,把來自先天、後天的所有領略融在一起,融著融著,全部都融得忘光了……。
4 日 照
林世仁和楊隆吉的努力,在台灣童話版圖上,建構出閃亮的奇幻王國,確實也獲得讀者相稱的喜愛和尊重。然則,生命的耕耘與付出,當然不是公平的。九十三年首度入選九歌年度童話選的山鷹,在科技背景和文學熱情交錯撞擊的創作起點,深切得到鼓勵,從此戮力於科學童話創作,九十四年獲吳濁流文藝獎童話首獎,四度入選年度童話選,一直到九十七年,才正式出版第一本童話集《颱風的生日禮物》。
決定把這一年的年度童話獎,頒給山鷹,有幾個理由:
1九歌年度獎從最早的散文選、小說選,到最年輕的童話選,三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重複的得獎者,因為,文學花園裡花團錦簇,每一種不同的面貌,總是帶給閱讀者新鮮而寬闊的啟蒙和撞擊。山鷹深情無悔的 「創作堅持」,讓人別有感觸,努力需要珍惜,以及更多一點點的幸運與機會,尤其是在小小的童話花園裡,我們更加珍惜所有對創作還懷著堅持和理想的人。
2山鷹的童話作品,迥異於傳統書寫的天真、甜蜜、王子、公主……,在科技專業之外,打開一扇充滿奇幻想像的窗口,寫出屬於他自己的個性和趣味。檢視他全年度的童話發表,《國語日報》四篇、《更生日報》兩篇,全部獲得小評審「◎」和「○」的肯定,在質與量上,同步展現出豐厚的「創作實力」。
3並置對照這五年來的作品,這一年,山鷹在嫻熟深耕的科學童話〈遠遠和近近〉、〈四季〉之外,拓展出瑰幻奇想的〈字人和我〉、〈國王的新衣〉,難得的是,同時也寫出細膩深情的〈分苦〉、〈菩薩許願〉,明顯地嶄露他在寫作成績上的累積和進步,讓我們更加期待所有在日後即將推陳出新的「創作可能」。
無論能不能出書,山鷹總是安靜地寫、快樂地寫、驕傲而尊榮地寫,童話創作,成為他瀲豔鮮烈的生命符碼。連著三年編選年度童話選時,我也是這樣殷殷期盼,童話閱讀,可以成為每一個孩子成長歷程中所能擁抱、消化的最美麗符碼。
我們把這一年的童話收藏,分成四卷:「珍惜地球」呈現誰都不能抽身離開的大環境,天地蟲魚、春夏秋冬,以及宇宙間循環不已的成住壞空;而後,我們都在歡愉淘氣的「快樂生活」和甜美溫馨的「用愛取暖」中,慢慢長大;直到我們學會,透過一雙不一樣的眼睛,看見「如詩歲月」,珍惜我們存活著的此時此地,就這樣,每一天的日昇夜落、月映星爍,相續不斷地把我們帶到原來想像不到的遠方。
還記得檢視九十五年童話風景時,發現老幹與新枝並茂,前輩作家扎下厚實基礎,新生代寫手帶出新貌,童話譜系和時空聯結,領著童話「長大」;九十六年的跨界書寫,為童話注入成人文學的活水;九十七這一年,最強烈的特色是:放大感覺!也許是因為生活窘促,世界變亂了,我們反而珍惜起無波瀾的恬澹靜美,透過放大後的感覺,重新看世界,生活就從簡單中變得更豐富。打開一本童話集,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發現陽光般的色澤。一個音符、一顆牙齒、一朵花、一場雪、一片星空、倦歸的門、茶壺裡的歲月、陌生人友善的吻……。
日照溫暖,就是童話最美好的地方。讓我們學會在生命的漫漫長路中,隨時,隨處,珍惜現實生活的一點一滴,慢慢咀嚼、領略,終而能夠,和美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