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

推薦文

先讓我好好思考一下，待會再回來。
文∕水腦 圖文創作者

　　有人說，幽默幾乎是英國人唯一認真的東西，尼克宏比對此道大概無人能敵。那種乾乾的幽默，滑稽又深刻，簡直認真的像在玩一樣。厲害的是看他的書你明明在笑，卻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戳，因為你會看到自己就在裡面。我還強烈建議不要在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時看這本書，除非你不介意因為憋著強烈的笑意和顫抖的身軀被身旁的同車人白眼，過是不小心坐過頭的話。另外它也不屬於上廁所的順暢好良伴，它會幫你把意志都集中到腦部而忘了下半身該做的事。

　　我在看到大衛，對，那個原本憤世嫉俗，標準的左派反對黨，寫著小報上「霍洛威最憤怒的男人」專欄，就像尼克宏比書裡永遠拒絕成長的男人，突然說變就變，而且新嗜好是拯救人類的靈魂時，強烈的皺起了眉頭。嘿，我們是人類，活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僅僅要心無旁騖的看著自己，就已經是一項極艱難的工作。所以我們大都習慣順著斜坡而下，與其拯救世界，我們寧願曬曬太陽，交談無關緊要的話題，順便嘲笑一些不受寵人們，偶爾還對自己擾亂社會的行徑頗為自豪。也許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迎向充滿榮耀與光輝的人生，正如我們不會因為騎摩托車旅行就變成革命英雄，多數時候，我們從每個月固定匯入帳戶的薪水證明自己是活著而且有用(或無用)的證據。

　　我們也許得花很多時間走很多冤枉路才知道自己並不特別，看書是一種快樂抄捷徑的方法。

　　《如何是好》讓我有「吾道不孤」的感覺（我當然是凱蒂而不是他媽的聖人大衛，尼克宏比難得以女性當主角那我就更不客氣對號入座了），感覺像被加持過，因而往後走的每一步都多了一點自信與勇氣。雖然她也並沒有一個光明燦爛而美好的結局。尼克宏比的書向來誠實，你知道的，那才是人生。

　　大多數的時間我聽著ipod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宇宙裡，享受某種單純。我有家人有朋友，有正當工作、穩定的收入、健康的身體，也許這樣的生活並不吸引人，正如書裡說的，「上帝向來以其神秘的運作方式聞名」，大家都想過豐富美麗的生活，我們無法過那樣的生活，也並不表示我們搞砸了。我們的不完美會以某種形式獲得寬恕，上帝大多時候離我們很遠，但祂能明白的。

　　你說看完書還是一樣疑惑？廢話！人生本就是個大哉問啊。我們就帶著困惑的微笑繼續向前走吧。

社會正義屬於無敵鐵金剛？
文∕陳秀娟 責任編輯

　　說到社會正義時，大家都站起來了。你為什麼站起來？

　　雖然這個社會的發展越來越有所謂的福利，也就是照顧可言。隨著社會的變遷再變遷，資源的派分和使用，事實上並不處於平均的狀態。（總是無法大家坐下來平分？）於是，擁有較多資源者，有義務照顧握有資源比較少的人？還是說，一開始在話題起頭時說的，除了社會正義，資源握有者分配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用討論與否的事，本該是一份自覺與承擔。不管從哪個角度觀看，一個社會的狀態呈現了不同的走向，因為每個人會依自己的身分和價值觀去看待、表態，要求這個社會應該有的運作模式。

　　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當個好人？好人的定義是？

　　《如何是好》以一個中產階級的夫妻為主角（且育有一兒一女），身為醫生的女主角凱蒂是醫生，丈夫大衛是專欄作家，他們的生活和一般的夫妻生活沒什麼兩樣，直到凱蒂覺得大衛沒有重視她的價值存在又脾氣暴躁，她想要離婚（並且有了外遇）。而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好消息，大衛遇到一個有特殊治療能力的「好消息DJ」，不僅把他多年的背痛頭痛單憑雙手發熱就治好了，還順便把他暴躁的脾氣也改變了，現在好消息和大衛聯手想要讓這個世界也變好，他們要拯救遊民的問題！但對凱蒂來說，她的家庭生活已經自顧不暇了，她沒有心思（即使客觀來說救助遊民並不會讓她失去多大的資產）去幫助那些對她來說是局外人要自力自強的事，即使要做，也要等自己有餘力再說。然而，大衛一心一意的投入，所以身為妻子的她也要加入其中了嗎？

　　資本社會的運作裡，我們要學會保護自己。
　　我們要良善。在那之後，我們要學會不要變成我們不想成為的人？

　　宏比這次以中產階級的夫妻做為開場，小說故事的發展中，對話和文字的節奏，在在表現出中產夫妻之間的情感張力和生活態度，中途出現的「好消息」，不僅大力衝擊了凱蒂和大衛的生活，也激起了兩人（和兩個小孩）的態度（即使同樣身為中產階級，也有不同的表態）。一個社會總以中產階級為中堅分子，然而態度這件事卻無法以階級來區分。宏比將社會所歸類的不同階級共處一室，指出了所謂中產階級的矛盾，而自覺者的發起，卻引起了每個人立場的表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或許和表態之前的聲明不一了，大家都覺得社會應該有其正義，但當社會正義與自己利益衝突時，是不是表裡如一，也就分明了。你能用要求別人的方式也同樣要求自己嗎？

　　人的價值觀是一場怎麼樣的表面的和平？

　　即使是這麼嚴肅的題目，宏比還是以幽默的對話和情節鋪陳開來，其中仍不乏在核心問題的爆發中，戲謔了所謂的矛盾，也讓讀者省思其中各種價值觀的轉換。故事的最後，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點（然而經歷了這些那些還能回到原點嗎），在宏比眼中，似乎這就人生的樣子，總沒有人在經過了什麼就整個大變了，每個人看來還是那個樣子，但是，也總是不太一樣了。

對譏諷的譏諷，芭樂與犬儒之外的另一個調子
文∕王鐘銘 文字工作者

　　有三種人，或者說，三種態度，呃，也可以說三種小說或者三種電影戲劇之類其他什麼類型的藝術作品。

　　第一種，直接地、不修飾地陳述著甚至歌頌著正向思考的口號，關於公理、關於正義、關於愛等等，不管是大聲疾呼，還是溫馨告白，就是要追求公理伸張正義傳達溫情。這裡頭有的人是真心地相信著天使的存在，有的則是覺得扮演天使是最討喜最容易達成目的的手段，有的是沒辦法違抗群眾的趨勢，有的則喜歡引導群眾的趨勢。

　　第二種是對第一類的譏諷、嘲笑和謾罵，不管是譏諷它的膚淺、嘲笑它的不切實際，還是謾罵它的表裡不一。第二類的人（∕態度∕小說∕電影……）普遍認為，只有「那些容易受騙、太輕信他人、頭腦簡單、腦袋被軟性藥物搞壞的人」、「那些都已經成年可以開車才開始看托爾金還有艾瑞克．馮．丹尼肯的書，或是那些沒有藝術或科學學位的人」，才會「體驗沐浴在愛的感覺」。

　　相對於第二種人對第一種人的譏諷和嘲弄，第三種人對第二種人則是反思和檢討。然而這類的反省很容易跑回第一個類別，亦即，因為反省了犬儒態度而不知不覺高舉道德的旗幟。

　　所以通常以上三種只會有兩種存在。

　　尼克．宏比的《如何是好》，罕見地成功做到第三種態度。一方面讓讀者對自己的犬儒有了重新思考的機會，另一方面卻不流於低俗的口號。

　　讀《如何是好》，我從一開始到故事接近尾聲──倒數第……我不知道，第十頁吧？──的地方，我都在好奇一件事情：

　　尼克．宏比該怎麼為這個故事收尾？

　　好消息DJ的到來和大衛的轉變，不只為凱蒂，更為作者，甚至為一部分讀者，帶來棘手的困境。儘管好消息DJ和大衛的言行想法是如此值得嘲笑，但是卻又毋庸置疑。

　　矛盾點在於：如果肯定他們，那麼不只是必須承認自己的失敗，還要看著自己一貫的犬儒嘲諷轉過頭來針對自己；而如果否定他們，那麼我們面對的不只是政治正確的檢核，更可怕的是──令人焦慮不已、亟欲擺脫、最好打死不承認──我們明明就打從心裡贊同他們。

　　把我們的遵循的律法攤開，會發現缺乏同情心和富有同情心並列在十惡不赦的犯行之列。

　　缺乏同情心之為罪惡，原因是，呃……本來就不該沒有同情心；至於為什麼富有同情心也是罪惡，原因比較複雜，可能包括：顯得笨拙、顯得虛偽、顯得人云亦云、顯得道貌岸然、顯得婆婆媽媽、顯得不夠世故、顯得平凡無奇。

　　在面對世界上無所不在的災難與悲劇時，如何同時遵循這兩道法條，每個人都有自己鑽法律漏洞的一套方法。

　　不過比較常見的作法是，用犬儒式憤怒──嚴禁用正氣凜然的憤怒──對災難與悲劇的源頭（或者隨便找個像邪惡源頭的東西）惡言相向，比方說檢討第三世界負債問題、抨擊健保制度和謾罵亂搞性關係的總統。這樣一來，在法庭上我們就可以辯稱，既然我們表達了憤怒，所以我們並未缺乏同情心，而因為我們實際上沒有表達愛與關懷──當然沒有！相反地，我們表達的是憤怒──所以我們也不算富有同情心。無罪釋放。

　　隨著故事的發展，由於好消息和大衛肆無忌憚地違背律法，表現毫無遮掩的愛與關懷，讓凱蒂傷透腦筋。她必須保住自己的清白。但是在兩個法外之徒身邊，要當個良民不是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其實所謂良民不過就是熟練於鑽漏洞。

　　這是一齣「逼上梁山」的戲碼，兩道法條總是要觸犯其中之一。

　　如果真讓凱蒂上了梁山，故事便收不了尾。不管讓凱蒂加入丈夫的陣營開始無私奉獻，還是好消息DJ被揭穿為一個以宗教為名義詐財的騙徒，作者都無法安穩度日。

　　這是為什麼我自始至終充滿期待地等著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