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問題你也敢問?!

序言
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桑德莉雅與我搭機前往華盛頓特區參加記者會。桑德莉雅是一位黑人女性，我聘她來管理我所設立的人力銀行，這家人力銀行目的是要協助全國報業多融入一點顏色。
　　我們彼此算滿熟的，因此，不論是為了什麼──也許是我滿腦子想要證明，不管嘴巴講出什麼，自己終究是討人喜歡的──幾年前的某個秋日，我決定要問她一個那種問題。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種，就是那種真的非常唐突的問題，讓你很想丟出去給像外星人般與你南轅北轍的人。不然至少也得是傑立．史賓格秀（The Jerry Springer Show）裡面常見的問題。
　　管他的，我心想，就講吧！
　　「桑德莉雅，我在想，每次看到主持都會脫口秀的黑人，為什麼好像老愛裝腔作勢，而且幾乎是原味過度了呢？我是說，任何小地方都不放過，你知道的嘛！像『喲！有啥鮮事！』（Yo, wassup），還有『他酷斃了！』（He da bomb）等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等著她回答，反正至少我又沒問她關於黑人女性臀部的事。
　　終於她笑了！
　　「菲爾，你想我和我朋友會不會認為那些傢伙故作黑人姿態？我們在一起時，就是那個樣子呀！你看傑伊．雷諾（Jay Leno）的節目，會不會去想他有沒有故作白人姿態？每個人在不同場合，言行舉止就會不一樣。我去參加派對，言行舉止自然和在辦公室有所不同，但我可不是故作黑人姿態呀！」
　　咳！我當時覺得，應該幫美國這個古老的大鎔爐點火，等它開始沸騰，自己就一頭給它栽進去！不過，至少面對我這打從骨子裡貧乏的白人所端出來的菜色，她沒將座前的小餐桌收藏起來，並且鎖好。
　　桑德莉雅那天表現的耐心和幽默，滋養了在我腦海中翻騰許久的念頭：如果能有一種不傷人的方式，讓大家說出那種超級尷尬的問題，那種大家一直想問，卻因為怕被人家扣上種族歧視、恐同症或更糟的帽子，而沒問的問題。
　　那不像主流媒體，以完全不設限為號召，讓大家討論令人跼促不安的跨文化議題。差多了呢！我曾和不止一位報社的主編談過，他們認為主流媒體的方式輕則激怒，重則驚嚇到大眾。
　　媒體的操作方式，非但不致力於讓大家了解彼此的歧見，反而專講奇奇怪怪的事，那些正因為普遍對彼此的一無所知才發生的事。隨便哪一天，隨便抓一份報紙迅速翻閱，你很容易就會看見類似的報導。
　　這類「每週新聞愚蠢誤導」，完全無助於讓大家真正了解在美國逐漸加劇的文化分歧。當我們需要全套配備的探照燈，毫無保留地顯示真相時，這類報導卻胡亂打了個聚光燈呈現局部問題。當全國各界研究顯示，70%以上的美國人覺得不同族群互動欠佳，而且擔心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也認為種族與宗教的緊張局勢是一個嚴重問題時，我們當務之急便是要以比較大膽的角度來切入文化教育──如此才能扯掉規矩的眼罩和禮節的嘴套，鬆綁這些幾十年來阻止我們坦率說出彼此歧見的束縛。
　　這就是「Y？全民歧見論壇」（Y？ The National Diversity of People’s Differences）之所以會產生的原因。與桑德莉雅聊過後幾個月間，我慢慢領略到可以讓大家放膽討論歧見的完美場所，那就是溫馨的智慧型全球匿名堡壘，叫做網路世界。我開始在腦海中摸索跨文化網路論壇的想法，除了要讓大家來聊天之外，並沒有附帶任何動機或預設議題。過了一陣子，我的冥想逐漸被建立網頁所取代。準備工作完成之後，我在大型搜尋引擎登錄網址，並且發電子郵件給所有的朋友、家人，以及我在報業認識的人，告訴他們我正在進行的工作──主持全民對談，讓大家探討敏感的文化歧見，並希望大家提供問題或答案，幫忙解決困擾。
　　一切準備就緒後，很快就得到一些切中要害的提問與解答。這邊一個提問，那邊一個解答。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就是一個開始而已！
　　至於大家的反應呢？你想知道大家的反應嗎？

「又是一個可悲的自由開放論壇！」
「酷兒根本沒有發言的餘地！」
「你的作法和納粹德國希特勒對待猶太人的方式沒啥兩樣。」
「『Y？全民歧見論壇』遜斃了！不過是豬頭白人提出關於別人（多半是黑人）的蠢問題罷了！」
「這個網站太圓滑世故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允許這麼多不得體的言論存在！」
「為什麼少數民族就得張貼最難的問題和答案，而白人就不必呢？」
「為什麼白人男性就可以在網路上胡亂散布謠言？」

網友的回應很多。
幸好不只這些。等到作家兼《邁阿密前鋒報》全國版專欄作家皮茲（Leonard Pitts）聽聞「Y？全民歧見論壇」，並且寫下全世界最棒的專欄文章（我實在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描述），情況才有所突破。文章內容談的正是我的企劃，而且寫得真的精采的不得了！讀者的反應簡直教我目瞪口呆，數十家報紙的評論，以及電視、電台的脫口秀專訪紛至沓來。接著，我便不得不在妻兒尚未起床的薄曉時分，埋首於來自世界各地數以百計的網友貼文。有時因為某些內容而捧腹大笑，有時又想到那麼多人聲嘶力竭地企圖要溝通，以求達到某種型態的共識，我甚至會熱淚盈眶。
我的電子信箱讀起來也開始比較不那麼令人難受：

「這位白人老兄將『Y？全民歧見論壇』的網址加進了他的『我的酷愛』目錄。」
「可惜大家不能像這樣坦誠相對，謝謝你開闢了這個論壇。」
「總算有人充分利用了網路的潛能！」
「你這樣做簡直太棒了！這裡兼具趣味性與啟發性，偶爾也令人義憤填膺，該有的都很齊全。」
「我十五歲，來自一個居民以白人為主的小鎮。我決定上『Y？全民歧見論壇』一探究竟，果真令我拍案叫絕！」

　　網友的提問越來越好。來自紐澤西的白人女性艾倫，想知道典型黑人家庭的晚間活動。或者，三十六歲的舊金山黑人男性東尼，不知道自己如果單獨和一位白人女性共乘電梯，對方會不會害怕？又有芝加哥的馬克對於男同志講話口齒不清感到好奇。還有佛羅里達的克里斯想知道猶太人節儉的刻板形象從何而來？來自澳洲十八歲的賈思丁問大家，見到他只有一條腿有何感想？
　　底特律的凱絲問：「為什麼淋過雨的白人聞起來像溼答答的狗？」
　　這問題的出現讓我沒了回頭路。當時還在草創階段，有些問題相當尖銳，但這一個……嗯，我反覆思量。我果真一頭栽進來了嗎？或只是在欺騙自己，我可以讓大家相互如此這般的直言不諱？
　　上班時我去找桑德莉雅，還有其他我認識的黑人。「這問題是真的假的？」我問。「該不該張貼出去？」
　　桑德莉雅說：「唔！菲爾，那是我們談論的話題。對啊！是我打上去的。」另一位說：「我是沒聞到啦！但我很多朋友都說聞到了！」又一位說：「沒錯！我也聽過人家這麼說。」
　　到今天為止，我遇見的黑人，無不熟悉「淋過雨的白人聞起來像溼答答的狗」這種現象。或者，反過來說，我遇見的白人，沒一個聽過這種講法。
　　最後，我把這問題貼出去，還有更多類似的問題。對我來說，這對整個「Y？全民歧見論壇」具有象徵意義──讓大家來談平常不說的事。畢竟，彼此如果不能講對方的氣味、說話的樣子或髮型，又怎能坐下來一起吃甜甜圈，然後有效地分析解決世界問題，不論那是有關人類福祉、同志權益、平權措施、犯罪，或者政教分離？
　　後來，每當有人問我，一個在芝加哥富裕郊區長大的中產階級已婚白人直男（straight guy，男性異性戀者），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這種麻煩？我只能說：「我不懂的事太多太多，而且承認這點也不會覺得沒面子。我一向愛發問，有的問題很蠢、很無知，簡直就是笨！我也曾經因為告訴人家要發問而遭到批評。可是，一旦承認不懂，就會往求知的路上走，或許這才是真理。」
　　如果你正在讀序言，我猜你也會相信這個前提。為此，我向你致謝，並懇切地鼓勵你繼續讀下去。
　　你將讀到的是，我們從五萬條「Y？全民歧見論壇」的留言，篩選出來最好的問題和回應。此外，為了出版本書，我們從氣味、性行為習慣到宗教習俗各種領域，懇請專家達人來解惑，好讓書的品質又晉升一級。在每一章的結尾，也篩選了一些尚未有回應的問題。書中的評論，某些為了版面或讓人易懂，不得不經過編修。在我們的網站，可以閱讀完整的問答，以及最新張貼的資料。你也會注意到很多提供問答的網友喜歡用暱稱或匿名。一旦獲選為公開張貼的文章，我們會請網友作身分識別，即使對方要求用化名。
　　如果你還不曾造訪「Y？全民歧見論壇」，歡迎光臨本站，網址：www.yforum.com，在本書已經記錄的，時而打破流言，時而令人捧腹，時而溫馨感人，卻永遠不會枯燥乏味的對話中，加入你的聲音。讓這樣的聊天方式持續進行，這就是我們一貫努力的目標。因為到最後，不論原來想問什麼，當我們不確定「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時，這種求取知識的方式最引人入勝、最令人大開眼界的，就是領悟到我們也許並不孤單的道理。

──菲利浦．米雷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