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出路,只要環境允許,並不需要太刻意去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它就會自然長得好。
「我寧可和人少說一句話,把時間騰出來和花花草草相處。」越和自然相處,我越覺得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在接觸香草以前,我和一般人一樣,畢了業,進入職場,一路向上攀升,以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來換取更好的前途和發展,從小職員到經理、協理,甚至副總經理,在商場上打滾了多年,原本也一直以為會這樣終老,但這一切卻在一位女同事的一句話後,改變了。
笑起來的樣子,好像在哭
工作多年,與同年齡的人比較起來,我擁有較高的職位、不錯的收入,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快樂的,而這些也是我應該要追求的,所以,我不停的衝鋒陷陣,直到有一天,一位女同事對著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副總,你笑起來的樣子好像在哭。」讓我整個人彷彿從千年沉睡中醒了過來似的,原來,我並不快樂,即便是我嘴上掛著笑,但這笑容,也並非是從內心發出來的。
因為一句話,我開始省視自己三十多年來的生命,這一回顧,反而為我找出了一條新的生命。
然而,促使我真正決定退出職場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健康的因素。
當時的生活,不但對外需要應付客戶,對內也要安撫人心,我每天周旋於老闆和屬下之間,經常弄得精疲力竭,卻還吃力不討好,久而久之,壓力日積月累,終於在三十五歲那年,健康終於出現了警訊——我的偏頭痛越來越嚴重,嚴重到數度想去撞牆,尤其是春天轉夏天,以及秋天轉冬天,我的頭就會痛得十分的厲害,除此之外,壓力越大,我的頭痛也越嚴重,那種痛,曾經一度讓我以為是得了腦腫瘤之類的疾病,而幾乎看遍了台灣的各大醫院。
但,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指向我只是單純的偏頭痛,只要服藥就好,可是,時間越久,藥吃得越多,痛卻沒有減輕,看在我母親的眼裡,十分的心疼,於是建議我休個假,好好的放鬆一下。
這趟醫療之旅,也成為我生命的分水嶺。
一九九七的那一年,或許當時也已經萌生了離開職場的念頭了吧,我決定聽從母親的話,好好的放自己一個假,隨母親到日本去找我大姐,一方面,尋求我母親在日本熟識的醫院院長,再為我做一次全面性的檢查;另一方面,則是做一些觀察,看是否有別的機會。
這一趟日本行,正是和香草結緣的初始,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轉捩點。
一到日本,母親便替我安排了一系列的健康檢查,然而,檢查的結果和在台灣的時候差不多,不外是要我生活作息要正常,工作壓力不要太大,睡眠盡量充足,可是,我自己清楚,要做到這些,以當時還在職場上,負責衝鋒陷陣的我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該怎麼辦呢?
我開始思考,如果多年的征戰,只換得了名和利,卻失去我自己的快樂和健康,究竟是否值得?
她可以,我也可以
在離開日本回台以前,大姐給了我一本書,是廣田靚子寫的一本《Herb Book》,這本書,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回台後,我繼續投入職場,周旋在老闆和客戶之間,直到有一天,我隨手拿起案頭上的這本書一翻,原先只是隨意翻翻的,沒想到版權頁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看到版權頁前,對我來說,這本書充其量是一本圖片精美的書而已,但,版權頁上卻清楚的寫著,一九八五年第一刷,一九九六年十二刷,雖然當時的我我對所謂的刷次並沒有太多概念,但感覺上「十二刷」應該已經算是滿不錯的了吧,所以,當下我就決定認真來研究一下這本書。
慢慢研究之後發現,原來這本書雖然在一九八五年就開始賣,但真正開始大賣,其實是在一九九六年年初,日本發生了阪神大地震以後。日本在阪神大地震之後,民眾開始有了「輕物質、重心靈」的體認,轉而追求簡樸生活,花草就這樣在日本流行了起來,這本書自然就順應著時代,成了暢銷的書之一。
其次吸引我的則是這本書的作者本身。
一九四一年生的廣田靚子和我有著相類似的背景,同樣都是國文科系畢業,從小很喜歡大自然,對野花、野草、小動物都有著特殊的感情,而她,只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家庭主婦,也從來沒有專門到國外去學習過香草的知識及種植、應用技巧,完全是自己學習來跟朋友做分享的,但她卻可以用十年的時間,去嚐試、去努力、去研究,全心的投入,承擔所有的挫敗,換來現在的成功。
看了她的經歷,以及奮鬥的過程,我心中升起了一個想法:她可以,我有什麼不可以?
於是,我決定離開職場,全心投入經營台灣的香草事業。
找回快樂,改變就是值得的
「是到了改變的時候了!」當時,我這麼告訴自己。我希望我的人生是現在這樣嗎?我肯定不是,我應該可以找到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是,即便是窮一點、收入少一點,但如果能夠把健康找回來,找回原有的快樂,這樣的改變就是值得的。
然而,是究竟能不能、要不要選擇和香草共度此生?我還是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反覆的和自己辯論後,才下的決定。
也因為我不是個衝動的人,所以,所有的計畫,都必須是在審慎的情況下產生的,離開職場也是,經營香草事業自然也是。由於在屏東的鄉下,我父親過世曾留有一片田,之前一直是由我大哥在耕種,因為還擁有這一片田,辭職後,我便回屏東,開始計畫香草的栽培。
雖然心意已定,但卻不是從此一帆風順。一開始,我託關係從日本進了一些種子,那時候正值五、六月,是最不適合栽種香草的季節,但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興高采烈的播了種,等待發芽。
果然,才沒有多久,真的發芽了,我高興極了,以為第一步就已經成功了,沒想到這樣的高興才沒多久,到了9月,香草死了一大片,我當時的心情可以說是欲哭無淚,甚至覺得人生無常,對自己的能力也開始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我真的適合種香草嗎?」「我該不該放棄,再回到職場去過以前的日子呢?」由於第一步的失敗,再加上許多公司仍不放棄,紛紛打電話來詢問我「復出」的意願,當時,我才離開職場三個月,眼看著存褶裡的數字越來越少,剛發芽的植物又不明原因的全死光了,我開始有一點點動搖了,龐大的壓力又再度籠罩在我的心上,一連好幾個晚上,我失眠了,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現在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所想要的嗎?
有一天,我又一夜無眠,眼看著已經差不多凌晨四點多了,我還是睡不著覺,望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空,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就在這時,我發現不遠處一隻藍色的鳥在窗外忙進忙出的飛著,一會兒消失在天空的另一端,一會兒又回到窗外的那棵樹上,就這麼來來回回的,這樣的舉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開始觀察牠。
一直到清晨的八、九點,我終於明白了,原來,牠正在強大的落山風裡辛勤的築巢,因為原先在樹上的那個巢已經被風給吹散了,所以牠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這麼一來一回的,打算重新在這棵樹上建立牠的家。
這幅景象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示,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碰到很多挫折,端看你能用什麼樣的心態持續下去,終至成功,就像眼前的這隻鳥,牠反覆的做著相同的動作,只為了重新建立牠的巢,如果牠和我一樣,這麼快就興起了放棄的念頭,那麼,牠的巢勢必不可能再重新建起來。
當下,我決定再重新出發,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成功!
香草花園,撫慰受傷的心
要做個試驗產業真的稍微要一點心思,我決定重新蒐集資料,並且仔細的研究,這次,我選定從中秋節開始播種。這次有了相當好的成績,看著自己種植的五十幾種香草,在田中展放它們的美麗,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滿足和驕傲,但這種喜悅,卻只能自個兒擱在心中。
畢竟屏東是鄉下地方,大夥種的,大多是蔥、椰子,再不然也是檳榔等利潤高的作物,因此,當我的心被滿滿的喜悅佔住時,耳邊卻擋不住鄰人怪異的眼光,以及揶揄的言語。
當時,在鄰人的口中,大家都笑稱我是「尚朋堂」(台語,是指一個人很笨的意思),因為沒有人知道香草可以拿來做什麼?自然不會知道我種香草要做什麼?再加上我和大哥的理念不合,經過仔細的思考和評估,我決定離開屏東,回台北重新出發。
同年六月,我北上,還算順利的,在七月一日就已經在內湖找到了店面,簽了約,第一家店就這麼開張了,那時我想了三個名字,第一個叫做香草天堂;第二個叫做香草工坊;第三則是香草屋,這三個名字在和母親商量後,以「香草屋」做最後的定案,並一直延續到今天。
店雖然順利成立了,但經營上一直沒有明顯的起色,由於我是企劃出身,之前經營了許久的人脈也還一直存在著,我決定以「自力救濟」的方式來改善我店裡的生意。
我不斷想法子來推廣,除了辦活動外,每天還不停的寫新聞稿,可是,寫歸寫,媒體不一定會登,也不一定有版面刊登,所有的努力,都只能夠被動的等待,等待媒體的青睞;等待顧客的發現,誰知道,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改變了這一切,將我推向近乎絕望的地步,卻同時給了我新生的希望。
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二十一日,大家應該都不會忘記,是慘痛的「九二一大地震」。和那些流離失所、痛失親人的人比起來,我算是幸運的,但受到停水停電的影響,我的店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可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大家的心靈都瀕臨崩瀢的痛苦邊緣,十月六日,聯合報刊登了一篇有關我的店的報導,標題就是「香草花園開張 撫慰受傷的心」,這篇報導不但在當時,為大多數受創的心靈,找到了一種復癒的力量,同時也為我的店開展了另一條新生命。
量力而為,從小做起;大處著眼,小處著手
內湖的店開了一年之後,由於租金的關係,我開始考慮另外找一個地方打造一所全新的香草屋,就在我開始準備要另外找地方時,我當時的一位學生突然對我說了一句話:「老師,你的香草比我們家還醜。」沒錯,我的學生說的一點也沒有錯,由於內湖那間店日照不充足,所以當我把屏東那裡好不容易種成功的香草移植北上之後沒有多,就陸續死掉了,而這也是我決心另覓良地的決定因素之一。
經過評估,我希望能在台北找一處農業區,但,在台北要找到一處農業區並不容易,幸好我有位姓賴的學生正好有這麼一塊地,便以相當經濟的價格承租給我,我去看過那裡,相當美,對香草來說,實在是再適合不過的地方了,再加上,離我母親住的天母較近,我便將它租了下來,並且立刻開始重建我的香草屋。
那也就是現在這裡,台北香草屋。
在母親的協助下,用了一年的時間,我開始自力更生,從最早期販售香草小植物,做了好一陣子,我發現市面上各花市都開始賣類似的植物,且還越來越多,雖然我不怕競爭,畢竟我的東西有它的特殊性,但因為這個現象,引導我將單純的種植,做一個徹底的轉型。
我在日本有一位老師池田老師,他曾經告訴過我,經營一個事業基本上有八個字很重要,那就是「量力而為,從小做起」,並且希望我不管做什麼事,都能夠大處著眼,從小處著手,意思就是要我凡事都要看遠一點,不要眼高手低,也不要去做自己沒有把握,或根本沒有辦法的事情。
又經過了一年的努力,我把我的目標調整好,確立了三項目標,一方面維持住香草苗的販售,另一方面則是教學演講,最後,則是增加了顧問輔導的工作,希望以我多年來的經驗,幫助更多香草的同好,能夠做好規劃經營的工作,也就是協助造園的工作。
之所以會確立這三項目標,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希望將香草這種植物在台灣扎根,我將我多年來藉由摸索也好,學習的也好,所有的經驗能夠傳承下去,至於像「香草國父」等等的虛名,對我來說並不重要,畢竟以香草來說,我所扮演的角色,充其量是推廣的角色而已,引進和研究我絲毫不敢居功。
植物會找到它自己生存的方式,人也一樣
從事香草的種植和推廣八年來,我有高興的地方,有快樂的地方,很多人問過我,「香草是不是我的一個興趣?」「香草可不可以變成一個事業?」我都會很實在告訴他,「當你越跟這些花草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是會越來越覺得說它已經不是興趣了,反而更像是我的工作伙伴。」古人說的好,「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憎。」對我來說,只要三天沒有碰這些花草,我就會覺得手癢,覺得不實在。
而長期和植物相處下,我漸漸的體會出三個和植物相處時,必須有的心態和觀點:
第一,站在植物的角度去思考。植物要種得好,你必須要用植物的眼光去思考,如果你一味的希望能夠不要用心照顧,就可以長得好,那不如擺個塑膠花就好了,也不需要種植物了;
第二點,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像香草屋裡的那一棵含羞草,長得像樹一樣,原理很簡單,生命它會自己去找到適合自己的出路,只要環境允許,並不需要太刻意去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它自然就會長得好;
第三,知道自己栽種香草或植物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你只是為了種一種好看的植物,那很抱歉,請你不要考慮種香草,去種一些像仙人掌類的植物,如果你決定了要種香草,就要去了解它,除了種植以外,它還可以做什麼?我要強調的是,當我們在種香草的時候,必須要把它的用途把它彰顯出來,這就是我所要追求的。
雖然處在台北較偏遠的承德路七段,但相較於熱鬧喧嘩的台北都會中心,香草屋宛如一處世外桃源,裡面的每一株香草,都蘊含著豐富的生命力,許多來到香草屋的熟客們都知道,來到香草屋有三個原則,一是不談政治;一是不談八卦,同時,也不詢問個人隱私,因為對我來說,香草屋同時也是人們心靈的世外桃源。
回顧這一路走來,雖然過去當上班族的工作,存摺是每天都在增加,如今投入自己喜愛的香草事業,存摺有時卻不增反減。但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感覺不安,但是當減少到某個地步,就也不會再害怕,畢竟,香草之於我,是事業而非生意,對我來說,我的這一生,是不會脫離香草了。
事實上,香草這種植物最大的特色,不僅止於它有著美麗的外表,更有著十分扎實的內在,有別於其他的植物僅能作為觀賞用,香草更可以運用在我們的生活中,包含茶飲、料理等等地方,而《香草變茶飲真簡單》這本書,便是對香草的最基礎運用,希望藉由這本書裡的詳細介紹,不但能夠讓每一位讀者能夠親手種植香草,更能夠喝到自己種植的香草所泡出來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