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說過︰“唯有哲學家為城邦之主,城邦方有生之希望,得見天日。”也就是說,唯有精通哲學的君主方能建立“理想國”。在西方歷史上,的確有一位精通哲學的皇帝,那就是本書著者——馬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121-180)。
奧勒留自幼即有志于哲學,常身著古希臘羅馬哲學家長袍,模仿其生活方式,渴望成為一個蘇格拉底那樣的哲學家。然而,命運將其推上了另外一條道路。奧勒留被羅馬皇帝安東尼‧派厄斯收為養子,十九歲便獲愷撒稱號,協助治理國家,此後青雲直上,直至公元161年被推上帝位。他在《沉思錄》中回顧一生時感慨︰“這一切,都是因為神靈和命運的眷顧。”的確,奧勒留的一生是很得神靈和命運眷顧的。不過,他執政時也面臨巨大挑戰,外有異族入侵,內有軍事叛亂,瘟疫、洪災、干旱、地震亦頻頻降臨,國勢日衰。奧勒留在位的二十年,都在應付這些危機中度過。他盡忠竭智,夙興夜寐,晚年更身先士卒,征戰四方。但戎馬倥傯之中,奧勒留依然保持著對哲學的熱愛,不斷思考著人生真諦。本書的許多篇章即寫就于奧勒留征途之中。雖然他最終未能挽救帝國江河日下的頹勢,但《沉思錄》在歷史長河中保持住了比他的功業更為長久的光彩。
在哲學史上,奧勒留屬于斯多葛派。斯多葛派為西方希臘化時期三大哲學流派之一,影響最為深遠。它雖源自古希臘,但並非古希臘思想的主流,主要發展還是在古羅馬時期。其代表人物,早中期多來自小亞細亞,後期主要來自羅馬,較少希臘本土人士。古希臘思想的根基為小國寡民的城邦制度,但隨著城邦制度衰頹,疆土遼闊、人口眾多的羅馬共和國及日後的羅馬帝國取而代之。個體如何在新的政治制度下安身立命,哲學如何在新的世界形勢下生存發展,遂成為思想界的重大命題,斯多葛派由此機緣而進入鼎盛期。從公元前4世紀芝諾開派算起,到公元2世紀晚期衰落,前後延續長達五百多年,是羅馬共和國和羅馬帝國早期的思想主流。此後余鳳不斷,惠及後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于20世紀上半期借英美新人文主義傳人中國,梁實秋、吳宓、林語堂等著名作家和學者皆受其影響,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思想潮流。
與其他希臘哲學流派一樣,斯多葛派也有自然哲學。他們認為︰宇宙最初只有火,然後其他的元素——氣、水、土依次逐漸形成,最終將有一場宇宙大燃燒,于是一切又重新變成火。宇宙就這樣周而復始,直至無窮。但他們主要關注的不是自然哲學,而是倫理學,晚期的斯多葛哲學家更轉向思考具體的生活倫理。他們關注的是︰在一個個體難以把握自身命運的廣大世界里,如何讓自己有限的一生發出善的光輝?他們認為,一切事物都是自然的組成部分,個體的生命只有與自然相和諧,才有可能達到至善。人要活得幸福,就必須順應自然,服從命運,對痛苦不加抱怨。在斯多葛派看來,一個人的生命中,唯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而所謂德行,即是與自然相一致。其他如財富、不幸、疾病、死亡等皆微不足道,人自應淡然處之。
在《沉思錄》中,奧勒留坦然承認自己受惠于埃比克太德的《對話錄》甚多。埃比克太德也是斯多葛派著名哲學家,早年曾是奴隸,後獲釋為自由人。奧勒留身為皇帝,卻自稱為一個奴隸的私淑弟子,這恰恰說明他思想的超前。事實上,正是包括奧勒留在內的斯多葛派提出了“世界城邦”和“世界公民”的觀念,認為人應該友愛,甚至要愛仇敵,並認為奴隸也可作為人類平等的一員。這些都對後來的基督教思想和17至18世紀出現的天賦人權學說產生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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