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細節

序 回鄉
1979—1982廣州家庭
1981—1982農村家庭
1981—1982集體景象
1979—2000人物
1979—至今南方事象
附：1979首都印象
知微見著的圖像文物

1979年，是我成人之後的第一次還鄉。踏過羅湖橋，來到廣州城。一切都很新鮮、什麽都很好奇。30年很快過去，回憶起這第一次，好多細節都難於忘記。我就記下這難於忘記的小事，作為本書的序好了。讀了這點零碎的文字，諸公可能更仔細地閱讀我的照片，因為我的照片主要是由零碎的物件來說話的。

媽媽告訴我，在1953年，我才3歲，她曾帶我從香港到廣州探望外公。長大後，我實在記不起這次的經歷，一切都忘卻了，包括外公。那個年紀，我就是要玩、吃、撒尿和撒野。雖然家里經營一間在樓梯底下的名叫品華的小商店，雪條、吹波糖不敢吃，可樂、生力啤不敢喝，因為自家賣的要賺錢，不能隨便吃老本，那是個標准的規矩。有時我會快速地打開瓶蓋，拿一小片散裝朱古力或一粒話梅，閃電式地放人口里，不作聲，以平常心上學，未漏過一滴口水。人心肉做，小孩子也要解壓，這些我不賴。

1961年，店里多了一門生意，是代寄包裹到中國，包括壽星公煉奶、阿華田、雀巢咖啡、罐裝花生油、白糖┅┅母親也曾多次帶舊衣服、鞋物和大米回廣州。我那時的小腦袋閃了一下———半的東西來自中國，用舊了怎麽又搬回去？

小時候是個街童，就讀於東華三院義學。一開始我信心不足，因小學一、二、三年級都留級，四、五年級補考，在六年級畢業是個謎。通過大哥的幫助，我擠進了英華書院，但心里有愧。果不其然，直到中五我都在「肥佬」 （不及格）邊緣徘徊，自知不是什麽好料，令我更加自卑的是，香島中學的一些學生，每日都來我家的便利店買零食。這間學校由來自大陸的教育專家管理，出了名的成績優異、紀律嚴明。於是，中國大陸在我年輕的心里變得更加神聖。1969年，父母借錢把我放了出洋（出國），歷經10年摸爬滾打後，帶著個金發老婆回鄉。

當時的中國，對我而言是陌生的，只是從雜志和報紙上知道她正在發生重大變化。

1979年，夏天的廣州很濕熱。亞嬸帶我去探親，在海珠、荔灣區附近。街上人雖多，但店鋪多是關著的。晚上，在市中心開車的司機都不打前燈，因為要省電。外牆柱子都是灰白色，樓宇舊樓梯窄，樓里三層都沒燈和扶手。我們摸著牆上樓，屋內又暗又小，燈泡是15瓦的，燈管小得像條熱狗。一層樓五六家人，廚房和洗漱間都是公用的，上廁所要到街外的公廁。遠親都叫我忍著，年輕自有本錢，亞嬸則要在廚房用痰盂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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