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物與好奇》這本論文集被譯成中文,我感到非常榮幸。感謝北京世紀文景文化傳播公司,也感謝譯者滕威邀請我為此中譯本撰寫序言。寫作這篇序言,讓我得以回顧自己幾十年的工作,並說明對自己思想發展脈絡起關鍵作用的某些聯系以及對自己思想產生影響的各種語境。
我的“視覺快感與敘事電影”這篇論文,在收入1996年出版的《戀物與好奇》一書前大致20年,就已經發表了(Screen,1915年秋季號)。許多年以來,這篇論文被廣泛重印、翻譯、批評和討論,而且它也對我的後續研究工作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因此我想以它作為序言的開篇。該論文非常具有時代特征。它是被作為一篇“宣言”而寫作的,十分外在于學院語境。然而,這是激進主義的婦女運動開始演變為更溫和、更理論的“女性主義”的=個時刻。通過20年代初的一個“婦女解放讀書小組”閱讀弗洛伊德,我被帶人了精神分析理論;盡管該理論有盲點,但它仍然提供了一種途徑,破譯和解碼把對婦女的壓抑銘寫進無意識的父權心理。比如,作為女性和女性主義者,我們抵制女性身體為“遭閹割之物”這一觀念,但弗洛伊德對此現象的分析無疑闡明了兩性之間權力關系的神經性本質。除卻這些林林總總的爭辯和討論,我們開始提出作為社會“符號”的婦女這一觀點;婦女的表征涉及的不是真實的婦女,而是通過形象及男性欲望對象對她們的建構。進一步說,作為一種邏輯延伸,激進主義地爭取婦女權利,尤其是那些關涉女性身體的權利,發展出了第二前線︰女性身體的形象也是一個壓抑之場,因而也是一個對抗和斗爭之場。此外,在重要的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語境之中,這些形象亦被當作商品文化的象征來加以分析,再度引人了符號學來揭示其隱含的意義。我們在這個意義上使用了精神分析和符號學的語匯,以便把壓抑性的、情色化的婦女形象轉換成周遭社會,即資本主義文化及男性無意識的符號和癥候。
“視覺快感與敘事電影”這篇論文就是這種政治與智識環境的產物,但是它仍有一些突出的特征。作為電影的忠實愛人(事實上,受到了法國批評界對好萊塢興趣的復活的直接影響),我通過把精神分析理論作為批評武器,將新女性主義思想轉向了我所熱愛的好萊塢電影。因為我全神貫注于電影美學,所以重要的是要提出一種認可其特異性的批評。(來自攝影機、觀眾與演員的)電影觀看那復雜而顯見的重要意義,將我引到了窺淫這一精神分析概念。在弗洛伊德的理論中,這一概念已經同性別權力關系深刻地重疊;我興奮地發現,性別權力關系可被用于好萊塢電影特定的性別化觀看。然而,我也對電影魔力的戀物問題感興趣,尤其是女明星之美增強電影自身之美的方式。神秘的銀幕否定曾制造出了它的並不那麼有魅力的機制;而根據弗洛伊德理論,對女性美的膜拜否定和置換女性身體可能引起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