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書作者美國學者韓起瀾先生研究認為,作為在歷史上被人歧視的「蘇北人」(江蘇北部)或「江北人」(長江以北的江蘇地區),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地域界定,而是來自於相較而言更為確定的移民身份認定。由於19世紀中期左右大運河被海運取代以及1853年黃河改道,洪水、災荒輪番為患改變了江北地區的經濟版圖,而與此同時,以上海為標志的江南地區正在崛起,因此江北大量貧困人群陸續向南移民(遷移),進入江南地區,從事最臟、最累的營生。
也就是說,在「蘇北人」這一歧視性名詞的形成史過程中,貧窮是一切的根源。進而言之,江北人的貧窮顯然更多地並非個體競爭造成,但由於貧窮成為大多數移民進入上海(江南)的共同背景,「蘇北人」因而成為具有鄙視與侮辱意味的名詞,直至最後,即便這一族群的個別成員進入「上流社會」,也要承受來自於這種偏見文化的差別對待。
以此映照當代「農民工」這一弱勢者的代名詞,以及其他衍生詞語的內涵,不得不讓人感嘆:一切何等相似!大量農民工涌入城市,不就是由於地區經濟的差序格局所造成的嗎?而且,農民工與歷史上的「蘇北人」一樣,干的是最臟、最累的活,卻同樣地普遍遭到其他社會階層的偏見與歧視。
實際上,歷史上的「蘇北人」與當代農民工看上去有著相似的遭遇,二者的產生背景卻有著本質不同。「蘇北人」名詞的形成,首先是一系列地理、經濟環境自然變遷的結果,然後才有文化上的族群認同以及族群歧視現象;而當代農民工的產生以及被歧視的「命運」,主要來源於制度的「安排」,在現代化戰略上,已經為鄉村農民以及較落後地區人民「開辟」了一條通向城市的道路。
既然在制度上「安排」了這麽一條現代化道路,鼓勵農民進城,以及讓農民在城市工作並最終成為城市居民,便是現代化進程的題中應有之義,那麽無論從什麽角度出發,也應該給進城農民工以同等市民待遇,從而消除歧視農民工的制度根源,而不是從制度上制造新的「蘇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