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當筆者第一次嘗試以學術報告的形式,提綱挈領地概述德國的社會福利制度當前面臨的挑戰的時候,這個問題剛剛成為公共媒體討論的對象,還沒有成為政治辯論的話題。而現在,我們正處於圍繞著新的養老金法和稅法而展開的斗爭之中;社會救濟和失業保險方面的削減業已實行,圍繞醫療保險下一步結構改革的爭論方興未艾。稅收在減少,失業率卻創出了新的記錄。企業界抱怨工資附加成本高,而工會則動員起來反對損害雇員既得利益的企圖。一場普遍的分配斗爭打響了,這是德意志聯邦共和國自成立以來從未經歷過的事。現在的問題不再是對增長進行分配,而是在停滯甚至縮減的公共預算的范圍內對緊縮進行分配。增長總是比緊縮日子好過。而特別令人困惑的是,與此同時,股市生意興隆,自營業者的收入過度膨脹,而政府的政策卻在竭力降低最高稅率。一些人在談論「來自上層的階級斗爭」,而另一些人則在談論「社會妒忌」和「投入必須得到回報」。德國的社會福利制度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在過去兩年中,與許多同時代的人一樣,筆者也因各種原因對於政治秀感到氣憤,或是對各個聯合會破綻百出的道德說教感到憤慨。無論是通過減輕企業界的負擔(附帶也減輕非企業主的高收入者的負擔)將失業人數減半的計划,還是反對削減雇員的病假工資和反對向養老金或工資附加津貼征稅的斗爭,作為戰略都難以令人信服。
社會福利開支方面的削減毋寧說是不可避免的,尤其在再分配一直未能向後代傾斜並且新的培訓措施遲遲未得到推動的情況下,這樣的削減就顯得更加迫切。但是,我們不能指望依靠這樣的削減來克服經濟停滯。
尋求限制工資附加成本上漲的規則是必要的,但不能以此作為振興經濟的綱領。歐洲各福利國家的歷史性成就是基於經濟和社會政策的互補,而從前人們在這兩個領域都犯了一些錯誤,今天我們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經濟增長與收入再分配之間的聯系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確定的,也就是說,依各種不同的情況,有時是正值,有時是中性值,有時是負值,而且——據數量調查顯示——這種聯系是相當薄弱的。因此,把社會福利開支的數額說成是經濟發展不景氣的主要原因,是完全錯誤的。
相反,毫無疑問,只有首先被生產出來然後被國家提留的財物才能加以分配。最近,由於國際資本流動的自由化,逃避國家提留的機會顯著地增加了,而且人們也在更加處心積慮地尋找這種機會。因此,社會福利支出的可預見的增長趨勢,今天遇到了損害其籌資能力的情況。這樣一來,分配沖突的尖銳化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抱怨「持久繁榮的短暫夢想」消失(布爾卡特·盧茨),或者抱怨人們喪失了團結互助精神,是毫無意義的。筆者認為,我們將不得不接受就業不足的長期趨勢,但盡管如此,仍然必須找到能卓有成效地共同生活的道路。只有在我們不是首先專注於收入分配的表面上的零和博弈,而是關注德國的福利生產的更廣泛的聯系及其對跨國發展的日益增強的依賴性的情況下,才能做到這一點。本書正是致力於此。本書的主旨在於,我們當前在經濟和社會政策方面遇到的困難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也就是說,是源於各種不同的、在很大程度上各自獨立的變化。據此,人們所要求的「社會福利制度的改造」也不能「一蹴而就」,而只能通過相互協調一致的改革循序漸進地進行。而為了使這種改造能長期朝著更理想的方向前進,就需要對問題作出清晰的描述,並由此排列出輕重緩急。下文中這些綜合運用了經濟學、社會學和政治學的分析,主要是用來為自己的判斷能力奠定基礎,因此,要盡量放棄具有黨派色彩的口號。但是,只要筆者認為實際結論是有說服力的,就不會避而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