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資的定位無關乎你的職業、你的住宅,不在於你的餐桌舉止,也不是你能掙多少錢或者擁有多少財產,而是一系列細微的、你在自覺不自覺中所呈現出來的行為特征的混合。我所理解的小資,是這樣一些人:他們的血液里應該有那麼一點高貴的血統,浪漫而帶幾分憂傷,溫馨而又有幾許凄莢,看上去總有點失意,不甚快樂;他們有一點身份也有一點錢,但不是很有錢——正如法國后現代大師羅蘭·巴特說的:「有點錢,不要太多;有點權力,也不要太多;但要有大量的閑暇。」——他們在意錢包的程度遠遠亞於對心靈自由的追求;他們從做學生的時候起就有自己喜歡的書和音樂,愛過人破滅過理想,在非常世故了之后心里還是有柔軟的一塊,不過很小心地不露出來;他們熱愛思想,看書看影碟是為了尋求一份心里的寧靜;他們喜歡純凈,但純凈的調子中帶着懷舊的情緒與傷感的氣息;他們聰明而且敏感,有鑒賞力,照着鏡子顧影自憐;他們以自我為中心但不妨礙別人、干涉別人;他們有一種深諳世道的智力,懂得保護自己,所以在嘲笑別人的同時也兼帶嘲笑自己;他們享受人生,懂得品位,處世不溫不火,干什麼事都有個姿勢,欣賞蝸牛爬行的緩慢節奏和銀龍在魚缸里翻騰的優雅姿態,因為他們有的是闊綽的時間和奢侈的閑情;他們相信純潔心靈的任何努力都不會徒然無益,道德能量的每次消耗也不會彌散長空毫無反響;但他們同時又患得患失,總是太舍不得自己,太豁不出去,他們不敢太投入,從來狠不下心來干點什麼,因為憂傷是他們的權利。他們像蝸牛一樣帶着觸角和殼,當他們的觸角一接觸到危險,他們就把身子縮進殼里——蝸牛的幸與不幸都在於這層殼,小資們的殼就是他們跟任何事物之間,都有個安全距離,甚至跟自己的欲望、跟生活本身都這樣,這可以讓他們刀槍不入,也讓他們注定了沒有大出息。再聰明又有什麼用呢?這個社會的成功從來不取決於聰明與否。所以,在現實社會里,小資們多半是一些旁觀者和失敗者;所以,那些同樣帶有旁觀和失敗氣息的人和作品特別打動他們,比如村上春樹、伍迪·艾倫,比如王家衛和
羅大佑,比如張國榮,在文學、電影和音樂的半空中,他們找到幻覺和慰藉。總得找個借口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