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岳騫和他的《掌故》月刊
在香港七○年代前後,有關文史掌故的雜誌相繼出現,其中影響較大也較著名的,分別是高伯雨創辦的《大華》雜誌、沈葦窗創辦的《大人》和《大成》雜誌及岳騫創辦的《掌故》月刊。當然在這之前早在一九五七年七月姚立夫就創辦了《春秋》雜誌(一直到今天還存在,已歷經六十三寒暑了。)
《大華》在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五日創刊,原為半月刊,出到第四十期起改為月刊,再到第四十二期(一九六八年二月十日)停刊;兩年後,於一九七○年七月一日又復刊(月刊),稱復刊號一卷一期(但又寫總四十三期,表示延續前四十二期),又出到一九七一年七月的第二卷一期停刊,前後共五十五期。《大人》雜誌,創刊於一九七○年五月十五日,至一九七三年十月十五日停刊(因沈葦窗與出資老闆楊撫生在編務及廣告業務上出現分歧),前後出了四十二期。一個半月後(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一日)沈葦窗繼續創刊《大成》雜誌(自資籌集資金),至一九九五年九月沈葦窗病逝而終刊,出了二百六十二期。
而岳騫創辦的《掌故》月刊於一九七一年九月十日創刊,至一九七七年六月十日終刊,出了七十期。岳騫本名何家驊,筆名有:越千、方劍雲、鐵嶺遺民等等。他是安徽渦陽人,一九四九年前後赴臺,在五○年代回香港。曾任香港中國筆會會長、祕書長。岳騫創作文類以小說為主,兼及論述、報導文學及傳記。有《中蘇關係史話》、《水滸傳人物散論》、《八年抗戰是誰打的》、《瘟君夢》、《偽滿州國興亡祕史》、《紅潮外史》、《毛澤東出世》、《瘟君前夢》、《瘟君殘夢》、《妖姬恨》、《滿宮春夢》等等。
岳騫在發刊詞中說道為何要在香港創辦《掌故》月刊:「以今日環境而論,研究中國現代史最理想地區應是香港,寫作有絕對的自由,不受任何方面干預,而材料也可以到四面八方去搜集,不受時空的限制,如果不能在香港保留一些正確的現代中國史料,後來者要研究民國史就更難了。」他還提到重要的關鍵在於「違難香港人士中,不乏昔日在軍政界居重要地位的人士,許多真正的史實就是他們的親身經歷,而不曾為任何報章雜誌所刊載,若能將耆老們的口述或寫作的資料加以整理發表,他日可供修史者採擇,目前則可作為研究現代史的第一手資料。」
就七十期《掌故》月刊的內容來看,大概可分為以下十類,分別是:A現代史料、B人物春秋、C祖國神遊、D各地風俗、E奇才異能、F戲劇小品、G文藝史話、H文物書畫、I長篇連載、J其他。其中以「現代史料」、「人物春秋」、「長篇連載」為主,其中「長篇連載」也是以前兩項為寫作對象,但篇幅較長的。由此觀之,確實是集中在民國史料的蒐集上,從「人」和「事」兩方面下手,時空則從民國肇興以迄大陸「文革」初期,六十年間的史事。這其中有許多文章是一手見證的,十分珍貴,如陶希聖的〈九龍歷險記〉(第四期)、翁照垣的〈「一二八」淞滬血戰史〉(第五期)、鄭修元的〈軍統局內幕〉(第六―八期)、萬耀煌的〈西安事變親歷記〉(第十六期)、周開慶的〈重慶行營史話〉(第二十三期)、楊惠敏的〈向四行倉庫守軍獻旗經過〉(第二十七期)、王鐵漢的〈東北軍事史略〉(第三十五期),而尤其是王覺源的〈留學孫逸仙大學往事〉(第十九、二十期、二十二)和關素質的〈莫斯科孫大東大見聞〉(第四十三至四十八期)是可以對著看的。
王覺源字一士,別署園,湖南長沙人,一九○二年生。曾就讀於湖南長沙大學,並參與五四運動。一九二五年獲國民政府選派,赴蘇聯莫斯科孫逸仙大學留學。他用既寫實又風趣的筆調,生動記錄他的第一手觀察,這不僅是個人回憶錄,更是一個時代最珍貴的見證!而後來寫有《國際共黨研究》的關素質也是留俄的,在一九五五年四月,就針對中共爆發高饒反黨集團事件,做過完整情報分析和政策建議,當時認為這群東北的中共分子,不少都和「托派」有關,可以大加運用,策動為反攻大陸之內應。他甚至親自舉報自己兒子左傾,大義滅親得到蔣經國的嘉獎,才能一路得到蔣經國信任,在國際關係研究所(國研所)做到退休。
而有關寫人物的佔了相當大的篇幅,其中較為珍貴而屬於名家所寫的文章不少,諸如:徐復觀的〈陳儀與湯恩伯〉(第二期)、丘國珍的〈抗日英雄翁照垣將軍傳〉(第五期)、鄭學稼的〈陳獨秀先生的晚年〉(第八期)、簡又文的〈革命元勳馮自由〉(第九期)、蔡孝乾的〈我所認識的瞿秋白〉(第十期)、龔德柏的〈憶許世英〉(第十三期)、劉毅夫的〈馮庸與馮庸大學〉(第二十三期)、用五(陳克文)的〈憶陳春圃〉(第二十六期)、吳相湘的〈民國以來第一清官──石瑛〉(第三十一期)、張丕介遺著〈粉筆生涯二十年〉(第四十五至四十九期)、王世昭的〈馬君武夏威與我〉(第四十五期)、沈雲龍的〈黃膺白先生之生平與識見〉(第五十一、五十二期)、阮毅成的〈記褚輔成先生〉(第五十九期)。
這其中嵇康裔的〈隣笛山陽〉(第十四期)是篇很重要的文章,他寫出作家穆時英的「附逆」或是間諜之謎。名報人卜少夫認為,穆時英的「附逆」,和胡蘭成的關係最大。不管穆時英是真漢奸還是做抗日工作的國民黨中統特工,他正是在香港與汪偽組織接上了線。穆時英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八歲,在他被暗殺後的相當長一個歷史時期內,人們都認為他是一個「漢奸」而罪有應得。因為在一九四○年,日偽政府下的上海風雨飄搖,正是國民黨政府的特工人員與汪偽特務機關之間的「特工戰」愈演愈烈之時,設在租界裏的日偽系統報社也成了國民黨特工人員襲擊的主要目標之一。但是到了二十世紀七○年代初,嵇康裔卻在香港撰文為穆時英辯誣,在〈隣笛山陽〉文章說,穆時英真正的身份其實「是國民黨中央黨方的工作同志」,他是被軍統誤殺的。嵇康裔自稱是穆時英在中統的上司,穆時英返滬任職於汪偽報界是他親手安排的。如果嵇康裔的回憶屬實的話,那麼,穆時英真正的身份應該是重慶方面臥底的中統特工。他是被軍統所誤殺的特工。從漢奸到間諜,穆時英的身份讓人們議論紛紛卻又各執一詞,成為一宗謎案。
而《掌故》的長篇連載是從第一期就開始,分別刊載簡又文的〈馮玉祥將軍傳〉和嚴靜文(司馬長風)的〈周恩來評傳〉。岳騫在第一期的〈編餘漫筆〉中說:「簡先生是自有太平天國以來研究太平天國史的權威,已是盡人皆知的事,但是,很少人知道簡先生曾經做過馮玉祥的幕僚,兩人相處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對於馮玉祥的個性、功業,都有相當了解,由他寫馮玉祥傳,可說是當代最合適的人。」岳騫又說:「其次要介紹嚴靜文先生的周恩來評傳,自從中共乒乓外交推行以來,周恩來已成為世界上鋒頭最健的人物,究竟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家庭背景如何,過去作了一些什麼重要的事,嚴先生源源本本寫出來,讀過之後,對周恩來為人也有一個相當了解。」
而在《掌故》第二期起至第四十七期止,共連載矢原謙吉遺著〈謙廬隨筆〉三十六篇。矢原謙吉(Yahara
Kenkichi),一八九二年出生於日本,其家世代為武士,但他則留德習醫。一九二六年學成之後,應山本醫生之聘,到中國北京懸壺濟世。由於他醫術湛深,又宅心仁厚,因此生意門庭若市,聞名遐邇。當時留居北京的達官貴人及其眷屬有病皆求診於他,因此他遍識西北軍、東北軍、晉軍的大員,甚至前清遺老,以至當時冀察政務委員時代的朝野名流。諸如:馮玉祥、張學良、宋哲元、秦德純、曹汝霖、蕭振瀛、韓復榘、潘復、溥心畬、陳寶琛、梅蘭芳、余叔岩、胡適、周作人、傅斯年、何應欽、孔祥熙、王芸生、王正廷、王克敏、王揖唐等人,或為診病,或頗熟稔,或成良友。矢原醫生又精通漢文,喜結交文士,當時著名的報人如張季鸞、張恨水、管翼賢(北京《實報》創辦人,抗戰期間成為「漢奸」)皆成為其好友,平日文酒宴會,彼此上下古今無所不談,尤其這些資深報人口中都有獨家內幕,因此所述政海祕辛、個人往事,都有足堪記載者,矢原醫生就一一將這些所見所聞之故事,筆之於書,藏之於篋中,但並未將之示人。抗戰戰爆發後,日軍佔領北京即逼矢原離開,並不准在中國行醫。但他個性剛強,不為勢屈,於是移居德國,以示和窮兵黷武之日本絕決。到希特勒上臺後他再遷居美國,一九五二年病逝於美國。矢原謙吉的這些札記,初無名稱,刊登時由岳騫取名為《謙廬隨筆》(按:此是經過岳騫摘錄的節鈔本,原書名《敵乎?友乎?廿載燕雲關山月》,一九七七年日本久名堂出版線裝中文版),後結集成書。《謙廬隨筆》所敘全憑所見所聞,又其為日人所寫,與書中人物既無恩無怨,自是較為客觀。而其文字簡潔,無散漫脫節之病;而涉筆成趣,皆能出以自然。犖犖諸端,略如上述。可為治近代史者,多一種珍貴的材料,雖是如掌故筆記,但描繪的栩栩如生,或許更接近歷史的本原吧。
除此而外,長篇連載的還有名報人陳紀瀅的〈胡政之與大公報〉、岳騫的〈折戟沉沙記林彪〉、龍吟的〈細說「長征」〉、適然的〈北望樓雜記〉、張仲仁的〈臨風追憶話萍鄉〉以及岳騫以另外筆名鐵嶺遺民寫的〈洪憲本末〉等,都提供不少的史料,如陳紀瀅的〈胡政之與大公報〉,後來都集結成專書出版了。
總之《掌故》月刊在香港七○年代前後的文史雜誌,也扮演著一定的角色,六年的時間也不算太短,前後出版七十期(有說是七十二期的,是錯誤的說法。)如今要蒐集齊全也非易事,尤其在臺灣,因當年香港雜誌禁止進口,許多圖書館都沒有收藏,即令中研院圖書館也只有零星數十本,而沒有完整成套的。此次筆者除借用私人收藏外,還託香港友人協助補齊全套的完整復刻。並編成七十期的總目錄,總目錄有文章名、作者名、刊登的期數、頁碼等,檢索極為省時便利。
蔡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