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八○年代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對世界55個國家、地區和語種進行調查,《一千零一夜》與托爾斯泰、馬克吐溫的作品,及《魯賓遜漂流記》等共列為「世界上最受讀者歡迎的文學書籍」。事實上,這部家喻戶曉的文學名著,在世界上的翻譯發行量竟僅次於《聖經》!
《一千零一夜》的成書過程十分漫長,它的雛型在阿拉伯地區流傳,始於西元八世紀末或九世紀初,最後定型成書在十六世紀上半葉,由最早的口頭傳達到書面呈現,經歷七、八百年之久:在世界文學史上,這是絕無僅有的特例。研究家們認為,《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主要由三個部分組成:1、波斯故事集《赫扎爾o艾福薩納》,即《一千個故事》;2、阿拉伯巴格達時期故事;3、阿拉伯埃及時期故事:集合了東方故事之大成後,透過翻譯的轉化,囊括入波斯、印度、希臘、羅馬故事,經阿拉伯人的消化創造,而成就出這部規模宏大、神奇莫測的民間故事集。總體上來說,《一千零一夜》顯然屬於民間文學的範疇,因為它包括著許多的民間故事、傳說、神話,而這些作品最早來源於人民大眾的口頭創作,所以全書大小百餘篇故事,沒有一篇留下了作者的名字。
1704年,法國人加蘭德首先將《一千零一夜》的部分故事譯成法文,從此傳入歐洲。1888年,英國人巴登的譯本詳盡精美,使《一千零一夜》在西方的風靡度達到了最高點。許多世界級文學大家都受到本書的影響,如莎士比亞、喬叟、狄更斯、托爾斯泰、大仲馬、格林兄弟、塞萬提斯、安徒生等。另外,在音樂、藝術、電影、電視等方面,由《一千零一夜》故事取材者,自十九世紀迄今可謂絡繹不絕。
《一千零一夜》與中文世界結緣於西元1900年,上海清華書局出版周桂笙作品《新庵諧譯》兩卷,上卷即為節譯的《一千零一夜》。此後百年來,《一千零一夜》屢被譯介,但皆未全文譯出,並多以「故事體」呈現。遠流出版公司推出的《一千零一夜》分夜全譯本(全十冊),由阿拉伯文譯為中文之總字數達四百萬字,使中文世界的讀者,首次能目睹這部世界名著的真貌。
譯者小序
在這千禧之年,有幸借遠流出版公司之光,將善本分夜全譯本《一千零一夜》奉獻給讀者,藉以慶賀這部世界民間文學名著的中譯本百歲華誕,實感不勝欣悅。
《一千零一夜》又名《天方夜譚》,是一部家喻戶曉的世界文學名著。「在世界文學中獲得了永恆的聲譽。」(基布語)「是民間口頭創作的宏偉巨作中最壯麗的一座紀念碑。」(高爾基語)「自從這一迷人的東方傳奇集錦於二百七十年前傳入西方後,在西方讀者的印象中,很少有書能與之媲美。事實上,我們西方人對於神秘而浪漫的東方所具有的根深蒂固的概念,主要來自於這本可愛的傳奇。」(豪澤語)許多歐洲名家傑作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一千零一夜》的影響,在喬叟、薄伽丘、莎士比亞、塞萬提斯、萊辛、拉封丹等大家的作品裡,都可以看到《一千零一夜》的影響。我國的著名作家如學者林語堂、胡適、鄭振鐸、葉聖陶等一代大家,無不十分推崇《一千零一夜》。讀者或許不知:《一千零一夜》在世界上的翻譯、發行量,竟僅次於《聖經》!
1900年,周桂笙(別號新庵)著譯《新庵諧譯》,於上海清華書局出版。該書分上下兩卷,上卷即為節譯的《一千零一夜》故事,這是《一千零一夜》與中國讀者的首次會面。一百年來,中國讀者所看到的《一千零一夜》(或《天方夜譚》),不是「故事體」的節譯本,就是編譯本,壓根兒還沒見過全集「分夜體」譯本,與許多國家、多種文字都有分夜全譯本的情況相比,我們落後了近兩個世紀。
五十餘年前,譯界前輩談及《一千零一夜》的譯本時曾說過:
「巴登譯本的優點是:並不像其他的譯本以每一故事為單位,而是依從原本以每一夜為區別,詩文並不譯作散文,依然譯成詩句;因而全文中將近萬行的詩句,並不刪除;阿拉伯人的形容詞等等依照原文譯出,所以洋溢著阿拉伯的情調;即使涉及兩性的描寫,也毫不刪節;對於異版所有精緻的或是兩種各有異同都極可靠的故事時,便一併譯出附列,以供研究、參考。僅此數點,也就可以知道巴登的譯本對原文是怎樣地忠實了。」筆者以為這就是出版家所要求的「原汁原味」、再現《一千零一夜》全貌、姿和韻味的理想譯本。那時,出版者就有了「另有翻譯全譯本的計畫」,但也許條件或環境不許可,那項計畫未能化為現實。
讀者手中的這個譯本,意在體現巴登譯本的「優點」,以期實現譯界前輩的未了之願。這個「分夜全譯」本,是根據「被公認為原文印本中的善本」,即1835年開羅印行的由「官方訂正本布拉克本」,忠實地全文譯出。此處的「忠實」,大抵有下面幾個含義:
一、嚴格按照「布拉克本」原文的分夜方式。因為「這種以『夜』為單位的故事敘述藝術,是阿拉伯說書藝人的獨創,在世界文苑中堪稱一絕。它猶如中國話本和章回小說中,回與回的停頓和接繼,這也是說書藝術所具備的特殊藝術形式。」因此,不分夜就不能忠實地傳達阿拉伯說書藝人的「獨創」。研
究學者也說:「不分夜的《一千零一夜》譯本,不能算作全譯本。」筆者所見到十二種阿拉伯文本,都是分夜本,但分夜法各不相同,信息量多寡也有很大差別。「布拉克本」裡的故事和詩歌較其餘十一個版本要豐富得多;而埃及新開羅出版中心發行的四卷袖珍本,雖然也是分夜本,但若譯成中文,總量卻不會超過三十萬字,也就是說只是「布拉克本」信息量的十分之一不到,詩歌一首都不見了。此外,原文版本每一夜的長短也大不相同,長夜長達萬言以上,短夜不足三百字;雖然如此,譯時仍然保持原樣,不加增刪。
學者們將《一千零一夜》譽為世界民間文學史上「最壯麗的紀念碑」(高爾基語),又比作「一池清澈的水」,「彷彿一個寶山」(葉聖陶語),還有的將之比作「藝苑中的奇葩」,而筆者則認為《一千零一夜》更像一條光彩奪目、玲瓏剔透的珍珠項鍊,那一百六十多個(巴登的英譯本將之增補到二百六十四
個,大大超過了阿拉伯文本的《一千零一夜》的範圍)故事就像一顆顆大小各異的璀璨明珠,串線則是那一千零一個「夜」晚。一個誘人的開頭,一個漂亮的結尾,首尾照應,相接無隙,完美無缺。
二、詩歌全數譯出,總計一千三百八十首,譯詩達一萬四千一百二十二行。「布拉克本」中的詩歌,絕大部分是格律詩,一韻到底,變韻詩僅有兩三首,本譯本一首未刪,全部譯出,力求充分地傳達「阿拉伯人任何場合都以詩歌來表達內心的風習」。據學者考證,一千三百餘首詩中,可以查明作者的有一百七十多首。阿拉伯民族是個詩歌民族;作詩唱詩,以詩抒情,以詩言志,以詩寫景壯物,本是阿拉伯民族的傳統。所以詩文並茂是《一千零一夜》的又一大藝術特色,「沒有詩的《一千零一夜》,就等於沒有太陽的白天!」
三、涉及性描寫的段落毫不刪節,全部譯出。「目的在於引起一般讀者注意,知道《一千零一夜》並不僅止於兒童讀物,它在文學上有崇高地位,是文學研究者必讀的一部文學作品,而發生探討與研究的興趣。」
性,本係社會前進與發展的原動力,是為後話。性又是個敏感問題,故將近一百年來,《一千零一夜》的許多譯本都繞開了這個問題,被稱做「全譯本」的也整段整段地刪去這方面的內容,甚至刪去若干個有此內容的故事,以免遇到什麼麻煩,致使一些學者誤認為《一千零一夜》中沒有性描寫。但是,正如方家指出的那樣,一方面《一千零一夜》語言樸實、粗獷、大眾化,讀起來頗有璞玉渾金之感,像是「內裡包蘊珍珠的粗糙貝殼」;另一方面,則因缺少大手筆的提煉、加工,抄錄;傳述有餘,潤色、修飾不足,使得這部民間文學巨著在藝術性方面留下了一定缺憾──性描寫方面尤其如此。由於沒有像勞倫斯、金陵笑笑生、曹雪芹那樣的大手筆參與整理,故其中的性描寫每每顯得粗俗,缺乏藝術感。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對有關詞語、句子及段落作了適度技術性處理,以期避開粗俗,提高藝術水準,同時力求不破壞民間文學的拙樸風格。若為家長、教師與孩童共讀時,或可考慮另做解說。
四、凡「布拉克本」中沒有的故事,一律列入「附錄」,以保持該版本譯本的權威性、純潔性和原貌。其中包括膾炙人口的〈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阿拉丁與神燈〉等。《一千零一夜》的成書過程是漫長的,由最初口頭傳達到定型成書,經歷了七、八百年之久,這在世界文學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特例。這一部集東方故事大成的民間文學巨著,透過翻譯的轉化,囊括了波斯、印度、希臘、羅馬故事,經過阿拉伯人的消化、創造,再加上阿拉伯伊拉克和阿拉伯埃及的故事,最後成就了這部規模宏大、匠心獨具、懸念層出、神奇莫測的民間故事集。誠如《一千零一夜》研究專家們所讚:其內容之豐富,涵蓋之廣泛,加之波譎雲詭,神幻怪異,其他民族的民間故事,尚無有能出其右者。阿拉伯說書人擅於學習、吸收、消化和創造的才能亦由此可見一斑。中世紀東方諸民族的生活畫面,乃至思想情趣、理想追求、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喜好厭惡等,都能在這些故事中得以體現。批評家所津津樂道的現實主義、批判現實主義、浪漫主義甚至魔幻現實主義等表現方法,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它們的原始形態。
但期讀者在這個千禧之年能一睹《一千零一夜》的全貌和原貌。
是為小序。
李唯中
推薦序
植根阿拉伯土壤的奇葩 ──《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是古代阿拉伯的一部文學名著,也是阿拉伯人民貢獻給世界文苑的一株閃爍著異彩的奇葩。幾個世紀以來,全世界的男女老幼幾乎無人不曉。它匯集了古代近東、中亞和其他地區諸民族的神話傳說、寓言故事,詭譎怪異,神幻莫測,優美動人,扣人心弦,煥發出經久不衰的魅力。它被譽為民間文學史上「最壯麗的一座紀念碑」。
《一千零一夜》並非出自一人之手。它是歷代阿拉伯說書藝人反覆加工創作的結果。它最早在阿拉伯地區流傳,是在大約公元八世紀末,定型成書則在公元十六世紀初。故事的最早來源,是一部名叫《赫扎爾‧艾福薩納》(即《一千個故事》)的波斯故事集。而這個故事集中的許多故事源於印度。《一千零一夜》中的許多重要故事還產生於定都巴格達的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繁榮時期,以及後來的埃及時期。
《一千零一夜》的成書過程,是一個對不同地區、不同民族神話、傳說、故事不斷吸收和融匯的過程。更重要的是在吸收、融匯的同時,在不同時期現實生活的基礎上不斷再創作、繼續產生新故事的過程。成書時間長達八、九個世紀。它的產生、發展、定型經歷了阿拉伯社會的不同發展時期,深深植根於阿拉伯土壤。因此,其故事不論何種類型,都具有濃重的阿拉伯和伊斯蘭色彩。
《一千零一夜》故事開始,講古代一位暴君因王后與人私通,胸中憤恨,便每夜娶一女子,翌晨即殺死,以此報復。宰相女兒莎赫札德為拯救無辜姊妹,毅然前往王宮,每夜講故事吸引國王,共講了一千零一夜,終於使國王感悟。全書大小故事約二百多個。每夜可包含數個小故事,每個大故事也可包含若干夜。中國古代曾將阿拉伯國家稱作「天方之國」。西方國家有時將《一千零一夜》譯作《阿拉伯之夜》。因此,本世紀初,我國在譯作《一千零一夜》的同時,也有人據西文譯作《天方夜譚》。這個譯名與本名《一千零一夜》一直沿用至今。
莎赫札德與國王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的開篇章。以後莎赫札德只在每夜故事開始和第二天天亮故事停頓時出現。全書結尾時再度出現。莎赫札德出場雖然不多,但她卻是全書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沒有莎赫札德的故事,而只有《一千零一夜》中的其他故事,猶如只有珍珠沒有串線;反之,如果只有莎赫札德的故事而沒有其他故事,則猶如只有串線而沒有珍珠。只有二者結合,才構成一串晶瑩閃亮的珍珠。《一千零一夜》原文是按夜分段的。以往在譯成中文時多以故事為單位。
《一千零一夜》的時空範圍極其廣泛。它的故事時而發生在阿拉伯,時而發生在波斯、印度、中國,時而又發生在非洲、歐洲。當有精魔、神怪出現時,地區間的距離可以飛行好幾個月,天空、陸地、海洋任憑主人公馳騁。由於它時空廣泛,含有多民族成分,一位評論家不無調侃地說:「《一千零一夜》是十四世紀以斯帖王后(古代以色列王后)按釋迦牟尼的方式,在開羅講給哈倫‧拉希德聽的波斯故事。」哈倫‧拉希德是阿拉伯歷史上的一位開明君王。《一千零一夜》中的許多故事,包括一些神幻故事,都有他出現。這只是一種偽託,表明大眾對巴格達繁榮時期的留戀和嚮往。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種類繁多,色彩斑斕。出場人物除各種神魔精靈外,幾乎涉及到社會上各個階層和各種職業,諸如帝王將相、王子公主、商賈漁夫、裁縫僧人、販夫走卒、工匠藝人、奴隸婢女……無所不有。多數故事具有神幻色彩。精魔飛翔於九天萬里之上,飛毯馳騁在山壑林莽之間,神燈神戒指中迸
發出無所不能的巨怪,陸地居民遨遊在神奇的海底世界,波譎雲詭,瞬息萬變,一幅幅令人目不暇給的瑰麗畫面映入眼簾。神話,在這裡成了表現社會生活的某種特殊藝術手段。透過蒙在故事中神幻莫測的外衣,可以窺見古代阿拉伯社會生活的種種場景,特別是廣大人群在其中寄託的美好思想感情、願望和追求。
《一千零一夜》吸引我們的,似乎首先是它那絢麗多姿、變幻莫測的神奇情節,但這些只是它的外表和形式。能真正打動讀者的,是它所蘊含的美好的內容,而這正是它永不磨滅的精神價值所在。沒有美好的內容和精神價值,再神奇斑斕的形式,其藝術魅力也是不能持久的。
概括地說,《一千零一夜》表現了如下主要內容:
它表現了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追求。在大眾嚮往和追求美好的生活中,大量故事是通過男女愛情、家庭幸福、生存溫飽來表現的。主人公們為了追求忠貞的愛,備受磨難,始終矢志不渝,直到幸福結合。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王子公主,他們對美好愛情的熱烈嚮往和執著追求,始終是被讚揚歌頌的。不少主人公不甘於既定秩序和現存命運,更不向惡勢力屈服,為爭取美好生活進行著不屈不撓的奮鬥。這是貫穿《一千零一夜》多數故事的主線。
它表現了對美與善的褒揚,對醜與惡的擯斥。在存在強大惡勢力的社會中,大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並非那麼容易實現。主人公們必須克服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種種醜惡勢力。無論是現實的較量,還是借助神力的較量,最終美與善必然戰勝醜與惡。對人世間種種醜惡現象,諸如背叛、不忠、通姦、暴虐、強凌弱等,有時透過因果報應、懲惡揚善,使善和美得到張揚。
它表現了大眾的智慧和勇敢。這種智慧和勇敢,產生於他們長時期與人、與惡勢力、與自然的抗爭。憑藉智慧和勇敢,他們戰勝了比自己強十倍、百倍的來自統治者的暴虐、來自可怖的妖魔、來自險惡的社會環境、來自大自然的恐怖挑戰。有時,人民為了擺脫貧窮和困境,不得不施行騙術去欺騙統治者和他們的主人。還有的低賤僕人嘲弄老爺太太。這些故事讀來令人忍俊不禁。在讀者捧腹的同時,還能引起人們對社會不公的某種思考。
它表現了人的探奇冒險、求索未知世界的精神。這種探奇冒險、渴求瞭解未來的精神,實質上就是人類開拓未來、掌握未來的一種精神。無論是海底、陸地的探奇冒險,還是眾多神幻物的出現,均表現了人企圖征服自然力、把握自然力的努力。人,在探奇冒險、求索未知世界中,不僅產生出豐富的想像力,例如:可以帶人飛翔的飛馬、飛毯;塗上它可以下海如履平地的油膏、草汁;可以用來觀測地下寶藏的眼藥膏;威力巨大的神燈、神戒指……,而且表現出勇敢無畏、百折不撓的精神。沒有這種精神,就沒有科學和生產力的發展,也就沒有人類的進步。正是這種精神,激勵著主人公們去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和明天,激勵他們始終奮發、勇為、向上。也正是這種精神,引起歷代聽眾和讀者的共鳴,煥發出永恆的魅力。
《一千零一夜》中還有不少值得稱頌的內容,如對命運的抗爭、對勞動者的同情、對統治者暴虐的擯斥、對忠貞女奴的謳歌,以及對當時風俗人情和社會生活的生動描寫。但以上幾個主要方面已足以使《一千零一夜》這部民間文學作品煥發出光彩,並在世界文苑上永保其應有的精神價值。
《一千零一夜》在藝術上頗有特色,在某些方面達到了很高成就。它的故事套故事的框架結構、詩文並茂、語言大眾化,以及某些細節的精彩描寫,使它的內容和形式達到了高度完美的和諧和統一。而這些,正是它樸素的現實主義和奇幻的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最好表現。在這裡,藝術虛構發揮到最大限度,豐富的想像在廣闊的空間自由馳騁。雖然它存在其他的不足,如宗教色彩過於濃重、對婦女存在某種偏見等,但瑕不掩瑜,作為民間文學史上一座壯麗的紀念碑,它始終閃爍著奪目的光彩。
眾所周知,中古時期,東方形成三個文化圈。一是以中國為中心的文化圈;二是以印度為中心的文化圈;三是以阿拉伯為中心的文化圈。這幾個文化圈之間是互相交流、互相學習、互相影響的。如果加上歐洲的拉丁語文化圈,則這幾大文化圈構成了當時世界四大文化體系。東方文化圈與拉丁語文化圈之間也存在著事實上的交流和影響。這其中就包括《一千零一夜》對世界文化和文學的影響。
研究家們發現,《一千零一夜》中的一些故事與中國的某些民間故事相似或類似。例如:〈烏木馬的故事〉與維吾爾民間故事〈木馬〉,〈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與藏族民間故事〈阿力巴巴〉,〈漁夫與魔鬼的故事〉與苗族民間故事〈獵人老當〉,〈巴士拉銀匠哈桑的故事〉與中國的〈牛郎織女〉,和各種形式的天鵝女(羽衣姑娘)故事……還有如救蛇得報、獵殺猴精、某些飛行器具的運用等,都可能與中國的某些故事和傳說有關。
《一千零一夜》以文字傳入中國之前,它的某些故事可能早已流傳至中國。雖然至今尚未發現這方面的文字記載,但我們可以從故事本身及當時的歷史背景推斷出這些故事的聯繫。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唐朝孫頠著《幻異志》中〈板橋三娘子〉裡的三娘子,與《一千零一夜》中〈國王與公主的故事〉內,魔法女王將人變成驢(騾)的大段情節基本相同。她們都是在半夜起來犁地,種下麥子,用水澆灑,麥苗當時生長、結穗,被碾磨後用麵粉做成餅,誰吃了餅即刻變成驢(騾),後來被人掉包,她們自己吃了餅變成驢(騾)。故事情節如此相似,不能不使人想到二者之間的影響問題。〈板橋三娘子〉中說三娘子「不知從何來」,後說她「更不知所之」,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說明它和故事本身都不是中國的產物,而是道聽塗說得來的。儘管魔法女王及其主幹故事被收進《一千零一夜》,定型成書是在十六世紀,但不能否認它是早期被講述的《一千零一夜》故事。它對〈板橋三娘子〉的影響,也即《一千零一夜》對其的影響。有學者認為,《一千零一夜》中〈阿里‧米斯里的故事〉可能受到唐人所撰《博異志》中〈蘇遏〉的影響。限於篇幅,這裡無須贅述。總之,《一千零一夜》與中國,是一個很有意義、極具探索性、而又有豐富蘊含和內容的研究課題。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在譯成歐洲文字之前就已傳入西方,對西方文學如薄伽丘的《十日談》、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拉伯雷的《巨人傳》,以及莎士比亞的某些作品都產生過影響。
十八世紀初,《一千零一夜》譯成歐洲文字後,它對世界文學產生了重大影響。它那充滿奇情異趣、富有東方神秘色彩的故事,為西方讀者前所未聞。男女老幼趨之若鶩,一時洛陽紙貴。對《一千零一夜》的翻譯介紹,促進了西方對阿拉伯其他文化、文學的介紹,促進了對東方其他民族,特別是波斯文化、文學的介紹,因此大量的東方文學透過翻譯介紹流傳到西方。我們看到,啟蒙運動的先驅者們在向專制發起進攻時,往往給自己的作品披上一層東方的外衣,如孟德斯鳩的《波斯人信札》、伏爾泰的小說《查第格》、劇本《采兒》,後者通過一位東方蘇丹與一個基督教女奴采兒相愛的悲劇,對宗教偏見進行了譴責。
故事可在《一千零一夜》中找到依據。
隨著歐洲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興起、發展,許多作家、詩人、戲劇家從《一千零一夜》中受到啟發,得到借鑑。它對歐洲文學繼續產生著影響,如笛福的《魯賓遜漂流記》、斯威夫特的《格列佛遊記》(其中有關於飛島、巨人國等的描寫)。其他如安徒生的童話、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德國童話作家豪夫、英國浪漫主義作家斯蒂文森、歌德、大仲馬、格林兄弟、狄更斯、托爾斯泰……都受到過《一千零一夜》的影響。
直到近代,《一千零一夜》對作家們的影響仍經久不衰。
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中有關於飛毯、磁石的描寫,波赫士還直接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情節進行創作,埃及作家馬富滋寫過小說《千夜之後的幾夜》……有關例子不勝枚舉。
《一千零一夜》在歌舞、戲劇、音樂、繪畫、影視等藝術領域,其影響同樣廣泛而深遠。 讀者面前的這部《一千零一夜》中譯本,是李唯中先生花費數年功夫所譯的一部全譯本。
《一千零一夜》規模宏大,卷帙浩繁。自二十世紀初以來,百年間,《一千零一夜》的各種中譯本已不下百種,但均為選譯、節譯或編譯,且多由英、法等文字轉譯。其間,大陸曾出過納訓先生從阿拉伯文翻譯的《一千零一夜》六卷本,雖內容較全,但仍有不少故事未收入,且有的情節被刪節。李唯中先生的譯本,以埃及著名的布拉克本為藍本,忠實譯出,其中有十四個故事是首次以中文面世,稱得上是中國第一部具有真正意義的《一千零一夜》全譯本。對布拉克本中沒有的故事,如膾炙人口的〈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阿拉丁與神燈〉等,從別的版本譯出,列於書中的「附錄」部分,以和布拉克本原本相區別。
詩文並茂是《一千零一夜》的一大藝術特色。這些詩歌或用以狀景敘物,描寫環境;或用以烘托氣氛,點化主題;或藉以剖析內心,抒發情懷;或表達作者或說書人對倫理、教誨的闡釋(當然,也有用得不恰當的時候)。凡熟悉中國古典文學的人,都瞭解詩歌在其中的重要性。以往的譯本,多將詩歌節譯或刪去。李唯中先生將詩歌全數譯出,總計一千三百餘首,一萬四千餘行。無此,也就談不上是《一千零一夜》的全譯本了。
還要提到的是,作為一部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有一些性描寫,過去的譯本中幾乎是一律被刪除掉,李先生的譯本將這些文字全部譯出,對個別俚語、俗句作適當技術處理,盡量提高藝術水準,相信讀者會作出具體分析。李唯中先生教學之餘,勤於筆耕。他翻譯過相當數量的阿拉伯文學作品,成績斐然,在大陸阿拉伯文翻譯界有口皆碑。他的《一千零一夜》全譯本,文筆流暢,用詞精美,再加上從一世紀前出版的英、法、德、俄文《一千零一夜》中選出的無比精美的彩色、黑白插圖,與故事奇巧相配,相信讀者在捧讀之餘,會得到極大的滿足和享受。
這部全譯本的出版,不僅順應了廣大讀者的閱讀需求,而且為有關專家、學者提供了完整的研究素材。
郅溥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