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這本書是父親的研究心血……
Mon père travaillait sur ce livre...
英國作家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寫道:「最好的氣味來自麵包;最好的味道來自鹽巴;最好的愛則來自孩童。」這句三重奏將我對自己職業的熱情一語道盡—我是一名麵包師傅。
首先,麵包對我來說,不僅僅是提供身體所需能量的糧食,更能補充心靈智慧之不足,幾乎也可說是一種精神糧食。記得是在五歲左右,我首度領悟到麵包有多麼美妙;後來更逐漸發現,麵包與人類文明有著相當大的關聯!從那時起,麵包的好滋味就與我如影隨形,而我對它的熱情也有增無減。
鹽巴則給我一種人生充滿崎嶇艱險的感覺,如命運之偶然,讓我要提早接管家族企業。最後,孩童使我同時憶起創立普瓦蘭麵包的祖父母與我的父母,以及妹妹和我所要面對的未來。我很驕傲自己能代表我們家族,帶領普瓦蘭走入第三代,並且希望有一天,我能將這家麵包店傳承給我或妹妹雅典娜的孩子。
就某種程度而言,我算是出生在麵團裡。父親是名麵包師傅,母親則是名設計師。我的搖籃就是兩人興趣的結晶:一架用放麵包的籐籃改造而成的嬰兒床。
隨著年齡增長,我發現自己對家族企業感興趣的程度也有所不同。起初有許多個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我總在麵包工作坊裡度過,用麵團捏小人玩偶;然後是在糕點區做餅乾;再長大一點,我開始進入辦公室,學習麵包工人平日要操作的各種事項。我想自己一定常常打擾到他們了,畢竟我的問題總像連珠炮般轟炸個不停。在店裡工作了二十七年的皮耶為了打發我,甚至乾脆對我說工作坊裡有鬼……
等年紀又再更大一些,我只能利用寒暑假繼續在工作坊和辦公室裡學習。我最喜歡工作坊了,那裡既單純又清靜,烤爐總散發出香噴噴的熱氣將人籠罩包圍。這是一種需要用上所有感官去體會的經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動態是如此協調,彷彿在欣賞一場芭蕾舞,聞著酵母的氣味,感覺揉麵的觸感,大圓米契麵包在烤爐中膨脹著,響起哩啪啦的酥脆聲音;當然,別忘了最後剛出爐的麵包香。
父母從未強迫我從事這一行。以前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人們常喜歡問他,「女兒長大了以後要做什麼?」父親會用充滿假設的語氣回答,「或許她有一天會想接掌家族企業。」那時,我就會拉拉他的外套,告訴他:「我『要』接掌。」並且微微氣惱他竟然不明白我的心意。
事實上,父親是因為從十四歲起就被迫在自家店裡工作,所以並不希望違背子女的自由意願。在我認識他的十八個年頭裡,他從來不曾驅使或命令我該走哪一條人生道路。他總是不斷鼓勵妹妹和我,要我們廣泛培養興趣,學習新事物,所以在我們不斷追求熱情的成長過程中,始終有父母親的支持陪伴。
二○○二年六月,通過高中會考之後,我申請到美國的大學,預計於二○○三年九月入學。趁著這一年的空檔,我夏天開始到一家兒童服飾店打工,同時繼續在麵包店裡學習,直到父母意外過世為止。二○○三年九月,我展開大學生涯,一邊研修課業,也一邊肩負起經營家族企業的責任。
等我人到了美國,距離巴黎的麵包工作坊超過千里之遙,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對這個行業抱有極大的熱忱。有天晚上在宿舍房間裡,我聽著室友敲打著電腦鍵盤,驚覺自己竟然正在做捏塑麵包的動作。從那次以後,我開始與店裡的員工聊起他們對麵包的熱情。我想知道他們是否和我一樣,如此熱愛這個行業;那些製作麵包的動作是否也會為他們帶來平靜;每當麵包出爐時,他們是否也感受到那種心滿意足。當然,儘管他們無法用同樣的方式來描述形容,但可以感覺得出來,我們有共通的想法。
這本書源自父親的一項計畫,他已著手編寫,卻來不及完成。他曾寫信懇請教宗將貪饞(gourmandise)從七大原罪中廢除,我下定決心替他將請願書呈交出去;同樣的,他利用每個星期天下午孜孜不倦地研究撰稿,我亦決定替他完成。多謝雙親的兩位好友,羅蘭絲.波內(Laurence Bonnet)與姬.龍白(Gilles Lambert)在我身旁大力相挺,這場出書歷險終於圓滿達成。
這本書告訴我們,父親如何發掘自己對麵包師傅這個行業的熱忱,以及他在麵包與餐桌上的其他料理,科學,文學,乃至人類文明之間,找到了哪些連結。
艾波蘿妮亞.普瓦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