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人生必修的「失敗學」學分
前陣子回到大學校園,和一群教授分享「大學生的職涯困境」。我們聊了雖然緩慢,但開始有所改變的教育體系;也聊到現在年輕人「坐而言」多於「起而行」的現象。當然,聊著聊著更發現,其實這種現象並不是專屬年輕人的,更是我們這個世代共同的現象。
「明明覺得焦慮、煩惱,為什麼不採取些行動呢?」我問著。
「因為懶嗎?」
「對,覺得麻煩這個很常見」
「還是,這些事情不是他們真心想做的?」
老師們陸續丟出他們的猜想,這些答案都挺有意思的。但最後有位老師分享的答案,則讓大家陷入了沉默:「因為,害怕失敗吧?」
在我們所處的環境裡,失敗似乎是個禁忌,不能提、不該提,就算你失敗了,也不要提。但回到真實人生,失敗卻是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這種不能說的氛圍,讓失敗被貼上許多負面標籤。讓一件明明是「人生常態」的事,被許多人當成了「人生例外」。
後來,我在一位Nature網站上,看到Melanie Stefan,一位英國愛丁堡大學講師寫的一篇文章:《失敗履歷》(A CV of failures)。文章呼籲我們應該坦然、公開、自在地分享失敗、討論失敗。因為每個光鮮亮麗背後,其實都是許多失敗累積而成的。
一位外國教授呼應這個邀請,把自己從年輕到現在沒申請上的學校或獎學金、被拒絕過的期刊、論文都整理了出來。儘管洋洋灑灑一大篇,卻沒讓我因此對這位老師有負面印象,反而讓我感覺他更真實了。同時,如果他的成功是這麼多失敗累積來的,那我們是不是都更應該勇敢去嘗試那些自己的夢想呢?
社會鼓勵我們展現的自己,是不完全的,我們只能看見彼此成功的那一面,卻沒有機會好好交流一下,彼此曾經在漫長路上跌跌撞撞後留下的傷口。甚至,因為這樣的傷口而產生連結,互相安慰。原來,我們都曾在這跌倒。然後,相視而笑。
在閱讀《慶祝失敗》一書時,我好像翻閱了十幾份的失敗履歷。閱讀這些履歷時,偶爾我們跟著情緒低迷,彷彿跟著故事主角陷入愁雲慘霧。但翻閱著這些「善用失敗」的人生故事,走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低迷,都像是跳高之前的蹲姿一樣,是為了醞釀未來更多改變的力氣。
公開談論失敗,不會讓我們變得失敗。我們反而得以擺脫掉「不敢失敗」的束縛,表現出更坦然、更自在、更率真的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卸下「成功或失敗」的枷鎖,反而讓我們更可能靠近當時渴望的成功。
邀請讀者跟著本書的故事,一起來學習這堂人生必修的「失敗學」課程。讓這幾個失敗得很成功的故事,重新挑戰我們對成功、失敗的受限看法,進而讓自己得以跳脫這種框架,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蘇益賢,臨床心理師、職場心理學專業講師
前言
想要成功,就要先擁抱失敗
我人生中最早的記憶之一,就是一場失敗。
我三歲的時候,姊姊生病了。她感染水痘,臥病在樓上房間,高燒不退,哭泣不止,羽絨被纏繞著她的小腿,媽媽把一手放在姊姊額頭上,試圖安撫她。媽媽的手掌很涼爽,生病的時候貼著肌膚感覺特別舒服。
當時我對姊姊這樣的狀態感到很陌生。我和姊姊差了四歲,她在我心中向來都是智慧的象徵,也是我又愛慕又崇拜的對象。她一直照顧著我,會讓我像騎馬一樣坐在她背上,她則是扮演馬匹在地上爬來爬去。在我出生之前,姊姊堅定地告訴父母,她想要一個妹妹,可不可以請他們快點辦正事生一個?每次我姊姊畫圖或是用樂高拼出城堡,成品都比我的還要好,而發現這種落差的我總是會大發脾氣,因為我實在太希望和姊姊一樣。媽媽還得提醒我,我的年紀本來就比較小,只要再等幾年就能趕上姊姊了,但我實在沒有耐心,也不想癡癡地等。我最想達成的願望,就是和姊姊一樣。
現在看到她滿是淚水的雙頰和蒼白的臉龐,我既難過又不安,我不希望她的身體有任何不適。媽媽問姊姊怎麼做會讓她覺得好一點,她哭喊著說「熱水袋」,這時候我發現自己可以幫得上忙。我知道媽媽把熱水袋放在哪裡,於是我搖搖晃晃地走向櫥櫃,拿出我最喜歡的熱水袋,熊造型的毛茸茸外罩有黑色鈕扣當作鼻子。我也知道熱水袋當然就是得裝滿熱水,所以我帶著小熊走進浴室──這個空間總是讓我聯想到媽媽幫我洗頭髮的可怕晚上。我只能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直到這個折磨人的任務完成。對我來說,唯一比洗頭髮更討厭的事,就是剪腳趾甲。
因為碰不到洗手槽,我只能打開浴缸裡的水龍頭。我倚著瓷漆的浴缸邊緣,向前伸長身體,把熱水袋放在出水口下方,然後打開有紅色圈圈的水龍頭,我知道藍色代表「冷」,所以不是藍色。但我不知道的是,熱水需要時間加熱,我以為熱水會自動依照我需要的溫度流出。
試圖關上熱水袋的蓋子時,我又粗又短的手指實在沒辦法把蓋子轉緊。沒關係──我心想,最重要的是盡快把這個熱水袋送到病人手上,她才能好轉、不再哭哭啼啼,然後變回我那個沉著、冷靜又聰明的姊姊。
回到臥室後,我把熱水袋拿給姊姊,她一看到我手裡的東西就不再哭泣,媽媽則一臉驚訝,我更是因為做到了超乎媽媽預期的事而感到驕傲。不過,就在姊姊接過熱水袋的那瞬間,蓋子鬆脫了,冷水傾瀉而出,浸濕她的睡衣,姊姊放聲大哭,聲音聽起來比之前還要痛苦。
「好⋯⋯冷⋯⋯!」她結結巴巴地說,一邊用難以理解的表情怒視著我。媽媽則急忙拆下床單,不停對她說很快就會沒事。她們都忘了我還站在原地,漸漸湧出的羞愧感讓我的胸口一陣刺痛。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了:明明想要幫忙,卻讓自己最深愛的人失望,我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哪裡做錯了,但仔細思考之後,我很肯定大概不是因為熱水袋設計不佳。
最後,姊姊終於擺脫水痘,恢復健康。當然,我什麼忙都沒幫上,不過我也趁著這次機會學到了如何用茶壺煮開水,然後等幾秒鐘,再把熱水小心倒進有橡膠包覆的熱水袋口,接著把多餘的空氣擠出,最後再轉緊蓋子。我也學到,即便出於好意,缺乏必要經驗,還是可能導致一事無成。這次事件是我童年時期最鮮明的回憶之一:顯然,在最想要伸出援手時失敗,對我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一場又一場的失敗
說實話,這稱不上是一場大失敗,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失敗也有意義。隨著年紀增長,我經歷了更嚴重的失敗,更艱鉅也更難重新振作。我搞砸了考試和駕照測驗。
我無法讓喜歡的男孩也喜歡我。
我無法融入學校。
我沒有在二十幾歲時好好認識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為了另一個人消耗自我的長期親密關係。
當時,我沒有意識到,討好他人絕對不是圓滿的生活方式。討好他人,最後只會變成辜負自己。這麼做不過是經由向其他人乞求正面評價,試圖支撐起日漸萎縮的內在的自信,完全沒有發現這是徒勞;無異於用惡龍噴出的火焰點亮蠟燭,卻忽略噴火龍存在的事實。
我搞砸了婚姻,在三十六歲時離婚。
我沒有生養小孩,雖然我一直以為自己想要。
我沒有自信打好網球,每一次都是如此。
我無法認清沉重又難以克服的情感,例如憤怒和悲痛,而是用「難過」這類比較輕描淡寫、可以揮之即去的情緒加以掩飾。
我無法不在乎瑣事以及自己永遠無法掌控的事物。
我無法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即使在職場上和親密關係中吃虧。
我無法愛自己的身體,到現在還是一樣。這需要持續努力才能進步,但我比已經以前更愛自己的身體,現在我心懷感激,因為自己能以這個充滿奇蹟又運作良好的軀體活著。
我認為自我接納是一種低調的突破,即便如此,這麼多年來我還是沒有做到。
一路上,我愛過也失去過。我經歷過心碎、換工作、搬家和移居國外。我結交新朋友,也與舊識離別,更體驗過情緒崩潰和分手。
隨著年紀增長,我越來越瞭解自己,也終於瞭解把金錢花在有輪行李箱和冬季大衣的重要性。就在寫作這一段的當下,我即將迎來四十歲生日,已經比當年發生熱水袋和姊妹情誼事件時的母親還要年長。如果我有從人生這場華麗大冒險中學到什麼,肯定就是這一點:失敗讓我學會無法透過其他方式學到的道理。比起事事看似一帆風順,錯誤百出的過程讓我成長更多。從危機中獲得的是豁然開朗,有時候甚至是一種昇華。
◎一切的緣起
二〇一七年十月,一場認真的感情劃上句點,這次分手來得意外又突然。當時我正要滿三十九歲。而在那之前,將邁入三十七歲時,我不得不簽下離婚協議書。我從沒想過在這個年紀恢復單身又膝下無子,而且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用現代勵志文化的用語來形容,就是:我需要療傷。
於是我前往洛杉磯,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回到這裡重新充電和寫作。在這個城市,我可以更輕鬆地呼吸,因為明天大概又會艷陽高照,而且八小時的時差意味著下午兩點之後幾乎不會收到電子郵件。當時我正在為一位政治人物代筆自傳,儘管內心百般脆弱,彷彿被剝了一層皮,我還是努力模擬這位女性應有的語氣:堅忍不拔、思路清晰。工作時透過筆記型電腦傳達這位女性兼具魄力和說服力的信念,休息時又變回充滿不安的自己,令我的狀態形成微妙的對比。不過這樣的過程卻對我很有幫助,漸漸地,我的內心也開始變得更強大。
就在我待在洛杉磯的期間,腦中首次浮現了製作podcast「伊莉莎白.德依的失敗之道」(How To Fail With Elizabeth Day)的想法。這段時間我下載了很多podcast,因為在分手之後聽音樂只會讓我更悲傷,但如果什麼都不聽,我又會感到孤單。我訂閱的podcast之一是心理諮商師埃絲特.沛瑞爾(Esther Perel)的「該從何說起」(Where
Should We Begin);在節目中,同意錄音的匿名情侶會討論兩人的問題,沛瑞爾則從旁鼓勵、勸誘並貼心地提出見解,因此她的客戶總會展現出最脆弱、最私密的一面,這一點深深打動了我。當時,我常常和朋友討論關於心碎和失去的話題,因此見識到他們源源不絕的智慧。
我開始思考,說不定可以做一系列的訪談,瞭解大家從失敗的經驗中學到什麼。回顧我的人生,我知道失敗事件所帶來的寶貴經驗,遠比我從它棘手的祕密雙胞胎──成功──所學到的事都還要多,影響更深遠。萬一其他人和我有同感,卻因為太害怕丟臉而不敢談論這件事呢?但如果這其實才是我們都需要的對話呢?如此我們才能在生活不順遂的時候,讓自己感覺比較好,而不那麼孤立無援。
我們生活在一個建構完美形象的時代。在Instagram上,我們的日常生活貼文都加上了濾鏡和相框,塑造出想要表現的形象。我們不停受到各種疲勞轟炸:名人分享完美的比基尼自拍照;自詡純淨飲食大師者強力推薦某種藜麥;政治人物上傳相片展示自己在選區的政績⋯⋯有時候,這些實在是太令人崩潰了。在這些夢幻泡泡中,有笑容和快樂的人群,笑臉表情符號遍布,愛心禮物充斥,卻沒有可以認真反思的空間。
不過,改變逐漸開始出現:現在社群媒體上比較容易找到願意公開討論自身困境的名人,無論是有關身體形象或是心理健康。然而,有時候這些內容感覺和其他貼文一樣矯揉造作,彷彿「誠實」已經變成另一個流行的主題標籤(hashtag)。
然後網路上還有各種意見,永無止境、爭論不休的意見 ,人人都按一下「發推」按鈕就足以造成這種局面。身為前衛報傳媒集團(Guardian Media Group)的記者,網路上有多麼大量的尖酸刻薄言論,我甚至可以為此作證;畢竟《衛報》(The Guardian)是最早開放非訂閱者也能網路留言的新聞組織之一。在《觀察家報》(The
Observer)擔任專題撰稿人的八年期間,我遭受過各式各樣的言語攻擊,像是我的陰道裡都是沙子;分不清厭女主義和厭男主義的差別;得到這份工作只是因為我是女人,或是暗地裡利用和當權者的裙帶關係(我當然沒有)。如果我犯了一點小錯,就會有大量的譴責留言馬上湧入,儘管我也只是個凡人而已,而且有時候為了趕上截稿期限,有些錯誤就這樣被忽略,連助理編輯也沒發現。當然,我有查證事實的責任,所有記者都應該這麼做,但是和錯誤的嚴重程度相比,這些負面反應實在是強烈得不成比例。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嘗試新事物或冒險變得越來越困難,只因為懼怕大眾會立刻反彈。我的好友吉姆在一九六〇年代的美國是民權律師,他願意接下毫無勝算的案子,只因為這在道德層面上是正確的事。最近他感到很洩氣,因為他指導的新進律師不敢接手勝訴機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案件。
「所以,我告訴他們:至少要嘗試看看!你必須從失敗中找到正確的方法。」吉姆在一次晚餐中對我說:「為什麼要管別人怎麼想?如果你自己一個人在無人島上,必須想盡辦法生存下去,你會在乎別人的想法嗎?當然不會!因為你忙著用放大鏡生火,還要對著經過的船揮手,這樣才能活命。」
然而,吉姆的學生們所屬的時代,卻是把失敗視為終點,而不是通往更高成就的必經過程;在他們所處的文化中,發表未經思考的嗆辣評論,以及在各種平台上任意批評,不僅是一種權利,也是受到鼓勵的行為。當「成功」被視為眾人共同渴望的那一刻起,羞愧感也成了集體症狀。這也難怪吉姆的學生充滿無力感,難怪我們總是羞於承認自己的錯誤或不明智的決定。
我越是深入思考這個問題,就越是想要向那些成就我的失敗經驗致敬。儘管負面經驗總是令人不太愉快,但事後回想,我卻滿心感激。因為,正是這些經驗,我發現自己終於能夠做出不同於以往、更明智的抉擇;我也發現自己因此變得更強大。
◎失敗讓我更強大
而這就是podcast「伊莉莎白.德依的失敗之道」的起點,由我訪問「成功」人士從失敗中學到了什麼經驗。節目的前提非常簡單:我會請受訪者說出三個他們自認為的失敗實例,例如糟糕的約會、考駕照失敗、失業或離婚。這麼做的優點在於受訪者可以自行選擇想要討論的話題,因此比較能夠敞開心胸談話。另外,我也注意到,每位來賓所做的選擇,其實也透露了他們自己的內心狀態。
我為報紙和雜誌訪問名人的相關經歷有十七年之久,因此一想到將來再也不必聽命於特定編輯,從特定角度撰寫採訪,我就感到興奮不已。我的節目會以現場直播的方式錄製,長度約四十五分鐘至一小時,並且以訪談的形式貫穿全場:針對鮮少在電台上提及的主題,進行真誠的對話。
第一集上線之後,一夜之間吸引了數千名聽眾;第二集則是一舉登上iTunes排行榜第三名,超越「我爸寫了色情小說」(My Dad Wrote a Porno)、「序號」(Serial)和「荒島唱片清單」(Desert Island
Discs)等熱門podcast節目。第八集播出之後,我竟然達到了二十萬下載量的紀錄,還簽下出書合約。每天我都會收到數十則很特別的訊息,這些面臨困境的聽眾表示,這個節目幫了他們大忙。
有位女性在十五歲時得知自己無法生育。
有位廣告業高層因為長期疲勞而辭職。
我為報社採訪過的對象主動聯絡我,他說自己的母親進行幹細胞移植手術和九天的化療之後,目前正在躺在加護病房,幾乎無法呼吸或說話,但是她會收聽我的podcast,這樣能讓她感到平靜。他寫道:「這個節目讓狀況好轉了。」我在烤土司時一邊讀著這段訊息,一邊流下淚來,結果土司燒焦了。
有位大學教授提到,這個節目讓他深刻瞭解到女性不孕的問題,因此他現在更加瞭解妻子和女兒的狀況。
有位二十幾歲的學生傳來訊息,想知道自己是否能以任何一種方式為我提供協助,因為她非常認同我的理念。
有些聽眾告訴我,他們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不那麼羞愧、不那麼難過、也不那麼脆弱了。
有些聽眾告訴我,他們覺得自己比較有勇氣面對,心態變得比較正向,也能夠被他人理解。
有些聽眾坦承自己曾有過自殺的念頭;有些則傾訴歷經憂鬱的時期;有些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毫無保留的程度令我受寵若驚。
這麼多人聽了我的節目;這麼多人對這個主題產生共鳴,如此優雅地體現出美國歌手亞瑟.拉塞爾(Arthur Russell)在「愛回來」(Love Comes Back,暫譯)副歌所唱的「being sad is not a crime」(悲傷並不是罪)那樣:失敗所蘊含的意義,遠大於直截了當的成功。
這一切又震撼又感人,我深深感動的同時,也暗自對於節目能夠如此觸動眾人心弦而感到驚訝。一直以來,我都相信,坦承自己的脆弱之處,才能成就真正的堅強,不過這個節目所引發共鳴的程度,仍遠遠超越我的想像。
毫無疑問地,推出podcast節目是我這一生中最成功的事。我有注意到這其中的諷刺之處,其他人也是。有一位朋友開始在每一則傳給我的簡訊開頭加上:「致以失敗聞名的伊莉莎白.德依」。有些評論家認為,邀請一連串的名人來到節目悲嘆在板球比賽中落敗──小說家塞巴斯蒂安.福克斯(Sebastian Faulks),或是抱怨尷尬的一夜情──演員菲比.沃勒-布里奇(Phoebe
Waller-Bridge),根本就是以令人厭惡的形式謙虛自誇。
這種論點,似乎暗示著成功的人不可能經歷過真正全然的失敗。為什麼我不邀請現在深陷於失敗中的人來上節目呢?或者,為什麼我不能別干涉其他人,就讓大家用自己的方式面對失敗,而不需要因為對失敗處理得不夠好而自責?難道失敗不就是只是遇到了就克服,有必要談論嗎?
對此,我的回應是,我並不是在倡導失敗。
「失敗」是我們所有人在人生某些階段,不得不經歷的關卡,與其將其視為無法收拾的慘劇而感到恐懼,也許我們可以向他人學習,鍛鍊自己的情緒復原力。如此一來,下次出差錯時,我們就更有能力處理問題。當你聽到看似擁有一切的成功人士公開談論自己的失敗,這是共享經驗,而不是將他人排除在外。尤其是當你聽到這些人談論自己的情緒低潮、事業碰壁、或是感情失和,其實更加感同身受。因為大多數人都經歷過相同的情況,也擔心這些經驗會害我們被貼上負面標籤。
當然,我並不認為所有的失敗都能輕易克服,有些事就是令人難以接受,更何況是開口談論。在很多領域,我並沒有全面的知識,而在撰寫本書時,我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專家。除了分享我的親身經驗,我無法為讀者提供其他內容。在這個身處在充滿種族歧視、不平等和貧窮的世界,我是佔有優勢的白人中產階級女性。我沒有經歷過因為自身膚色而必須每天面臨不友善的態度、在街頭遭到辱罵、或被排除在升遷名單之外。我也不清楚仰賴最低薪資過活、淪為難民、身體不便、受嚴重健康問題所苦、或是生活在沒有言論自由的集權國家有多麼痛苦。我既沒有為人母,也不是男性或一家之主,因此無法對相關的話題高談闊論。對我來說,如果試圖這麼做,就是居高臨下地冒犯他人。
因此,後續的章節都是以我的個人想法為基礎,同時顧及對同胞的尊重。後文提到的失敗故事都只是我的版本,也許你能感同身受,也許你有不同的經歷,也許哪天,我能有機會一聞究竟。
◎失敗?男女看法大不同
我從製作podcast和寫作本書,學到了很多。我在邀訪接觸來賓的過程裡,發現一件特別有趣的事:男性和女性看待失敗的觀點,簡直天差地別。所有的女性立刻就能對我的想法感同身受,而且毫無例外地,每一位都表示自己有很多失敗經驗可以分享,不太確定該怎麼去蕪存菁,成為節目要求的三則故事。
「真的,我對失敗很有一套,我想是因為我願意冒險,又會挑戰自己嘗試新事物。」政治活動家吉娜.米勒(Gina Miller)這麼說:「當你這麼做,就等於是擁抱失敗的可能,但這就是認真生活的方式之一⋯⋯每個人在一生當中都會面臨失敗,而我認為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習慣。既然你一定會面臨失敗,最好能有一套解決的策略,只要隨時做好準備,就能盡情闖蕩人生,勇於冒險。」
多數(但絕不是全部)的男性則會表示,他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失敗過,也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適合擔任這個節目的來賓。
這種現象的背後,可是有科學根據的:大腦的原始恐懼中樞杏仁核(amygdalae)負責協助處理情緒記憶和回應高壓情況,而研究顯示,相較於男性,女性的杏仁核較容易因為對負面情緒刺激源產生反應而起作用。因此,這表示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對於負面事件形成強烈的情緒記憶,或是反覆思考過去出錯的經歷。
大腦中幫助我們認知錯誤和衡量的區域叫做前扣帶皮層(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也一樣是女性比男性發達。根據卡蒂.凱(Katty Kay)與克萊爾.希普曼(Claire Shipman)的著作《信心密碼》(The Confidence
Code,暫譯)所述,女性的前扣帶皮層較大,導致女性經常淪為自我懷疑的受害者:「相較於男性,女性並不自認為有資格在職場上晉升;她們會預期自己的考試成績低於他人,也通常會低估自己的能力。」
如果女性可以不再對自己的失敗感到無能為力,我想應該能改變這種情況。當作家塞巴斯蒂安.福克斯對我說,失敗只不過是個人觀點罷了,我簡直大吃一驚。在我們錄製節目訪談之前,他寄了電子郵件給我,並打趣地簡述他的失敗經歷:
「⋯⋯我和好友西蒙輸掉四十歲以上組別的雙打決賽,只能委屈收下亞軍的玻璃獎盃。
「我記得有一次板球比賽,我在跑了九十八分之後出局,因為我把球直接切回到投球手手中⋯⋯」
「我的其中一本著作入圍了義大利知名的巴卡瑞拉文學獎(Bancarella),但最後沒有獲獎(得獎人是評審團主席的連襟)。」
「當然,我也經歷過尷尬的挫折,像是我拿手的龍蝦奶酥只膨脹了兩百八十八毫米,而不是標準的兩百九十毫米。」
當然,他只是在開玩笑而已。當我在節目上訪問福克斯,他對於自己的低潮期和在學校感受到的疏離感完全能侃侃而談,不過他提出的論點絕非玩笑:失敗與否,完全取決於你如何看待。
談到在義大利文學獎屈居第二時,福克斯說:「那算是失敗嗎?我的意思是,我當時沒有這樣想,反而覺得自己能因為這本和義大利毫無關聯的著作前往米蘭並在外國接受表揚,可以說是一項成就。」
作家詹姆斯.弗雷(James Frey)也抱持類似的想法,儘管有人爆料他在二〇〇三年出版的處女作《歲月如沙》(A Million Little Pieces)有部份內容是杜撰而成。當初這本書是打著回憶錄的招牌進行宣傳,不過銷量並沒有受到作者的醜聞影響,仍然成為全球暢銷書。
「我不會把別人視為失敗的事當作失敗,這只是過程而已,對吧?」弗雷這麼說:「而且你只會面臨可以處理和無法處理這兩種狀況。如果你無法處理,就退出。不過雖然我把自己在《歲月如沙》之前嘗試寫的書都丟掉了,我並不認為這些書都是不好的作品,都是失敗,我把這些書視為過程的一部分。」
弗雷表示,一直到今天,他的座右銘都是:「趕緊失敗。經常失敗。」這句座右銘在(男性主導的)創業界也頗有份量,因為要改變思維,就必須承擔風險。
從這個角度看來,失敗不僅是可接受的結果,甚至被視為值得慶祝。部份資本家絕不會輕易拿出現金投資,除非創業家已經經歷過至少一次的創業失敗;因為創業家會從失敗中學習,會將公司體系中的錯誤一一排除,進而帶來更有保障的投資機會。畢竟湯瑪士.愛迪生(Thomas Edison)也是測試過數千種原型才改良出最終版本的燈泡;比爾.蓋茲(Bill
Gates)創立的第一間公司以失敗收場;貝比.魯斯(Babe Ruth)在美國棒球大聯盟的生涯中創下遭到三振一千三百三十次的新紀錄,同時也立下全壘打數的新標竿:七百一十四次。
當有人問起他的打擊技巧,貝比.魯斯回答:「我會盡全力揮棒⋯⋯用盡我身上的一切力氣揮棒。我不是打得遠就是揮棒落空。竭盡一切就是我喜歡的生存方式。」
貝比.魯斯想表達的重點是:為了獲得巨大的成功,你必須願意承受同等的失敗。前者通常是奠基於後者之上,這就是為何失敗是成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個道理不只適用於棒球場,人生也是如此。
失敗究竟是什麼?
我認為失敗就是盡力活出自己的人生。我們應該要從各種層面來體會失敗的意義,而不只是耽溺於扁平、單一且不變的情緒。
我們生活在多采多姿的世界,而不是只有黑白。
我們一面學習,一面往前邁進。
而對於一路上迎面而來的挑戰,我實在忍不住這麼想:真是一趟精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