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或浮遊煙波浩渺之上,或歇止月明人靜之時
它與山水交融,呼吸天地清氣
它暗示一種情懷,脫逸自足,悠然自適
它更指向一種精神,江海無邊,舟行無際……
在台北的藝術圈裡,「塵三」是一個近年漸為人熟知的名字,在那之前,套用〈五柳先生傳〉的開場白,「先生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然而,等到一現身,他就樹起一面鮮明的東方山水寫意之大旗,自此後,以幾乎一年一次個展的強大力度,傾瀉其源源不絕的豐沛創作力,至今已歷七、八年。
而在那之前的數十年呢,他用自己的方式體驗著五味雜陳的人生:進廣告公司畫看板、進印刷公司做設計、經營獨立小書店、在政大一帶篆刻、揮毫、品茗、講學,所作書畫僅為一群友朋賞鑑。並不是所有熱愛創作的人一開始都能順利成為專業藝術家,與其說藝術是一門專業,不如說那是生命歷經無數艱難周折、不斷蓄積能量而終於得以噴發的過程。
數十年涵泳於中國美學哲學領域、投入詩書畫印的探索,由此生發出文人式的創作美感自不待言,但由於就讀復興美工與國立藝專時受過良好的現代繪畫訓練,並且多年來以同樣濃厚的興趣探究西方美學、思想,因此他又能輕易跳脫出傳統文人的美學範疇,開展出一條融匯東方與西方,連結古典與現代,同時又彰顯強烈個人色彩的創作途徑。
將東方寫意精神帶入油畫創作,是塵三近年展覽的一大主軸,以油代水,以暈塗代替堆疊,在畫布上呈現具空氣感的、半透明的色澤、肌理,描繪雲起泉落、月明山幽的空靈意象。隨著油畫的持續創作與不斷深入,畫家續又灌注對西方抽象表現主義、極限主義的思考,以書法線條作畫面極限構成的探索,或揮灑高彩度顏料表現內心磅礴熱烈的情感。
但在油畫創作的同時,他從不曾忘卻水墨。如果說油畫是畫家向外在世界的探索與追尋,水墨則是他的精神原鄉,一種性靈的詩意的回歸。油彩慢乾,無法像水墨那般一次性地捕捉靈感,油彩不具滲透性,流動性也較差,不像水墨可以隨意暈染。墨的乾濕濃淡、毛筆的使轉靈活、宣紙的易滲快乾,讓水墨成為中華文化最獨特的審美表達。這對從小拿毛筆寫書法的塵三而言,熟悉、自然、貼切得就像老伴一樣。一個意象的閃現,一種心境的浮出,一股情懷的湧動,每當此時,執筆沾墨,揮毫而下,直抒胸臆!
而同時,塵三在油畫創作中對東西方美學走向的思考,對繪畫終極精神的探究,也同樣呈現在水墨創作中,儘管風格面貌看似不同,但思考與表現的軌跡大體上是一致的,兩者時而並駕齊驅、異曲同工,時而蕭規曹隨、如影隨形,時而相激相盪、互為影響,渾然一對藝術的孿生兄弟!
本畫冊收錄塵三先生自2010年以來的水墨畫作品,從2010年創作的〈翠山春曉〉(畫面詩意瀰漫、情懷悠遠),到2019年創作的〈青雲岸〉〈緇〉等(色彩迷離深邃,意象幻化於有形無形之間),時間是近九年的跨度。如果按創作先後時序來呈現,或許也能看出畫家創作與思考的軌跡,但編者選擇將作品以表現風格與題材作簡單區分,讓觀者更能領會作品的審美取向。塵三創作了相當多山水及少部分荷花畫作,本書將山水畫分為「山色宛如-寫意‧傳承」、「山雲遙唱-色彩‧躍動」、「山水有靈-極簡、幻化」三大類,它大致是一條從較為具象到較為抽象的軸線,是一條風格演變的光譜;畫荷則自成一類,潑彩灑點是其中多件作品的表現特色,故歸為「水風荷韻-潑彩‧抒情」。
山色宛如,即山色山形似曾相識,與我們文化中所感知的山水相近,但我們不能忽視,畫家在似曾相識的傳統水墨山水中,仍融合了西方繪畫的光影、肌理,與東方傳統水墨的空靈、寫意,創造出陰陽相生、虛實相成的畫面空間。山雲遙唱,取自塵三先生過去篆刻的一方印章,在這裡,山與雲已非無情之物,它們在畫家的情意世界裡遙相唱和、往返繾綣,並以奔放躍動的色彩展現大自然的勃勃生機。從有情更進一步,便是山水有靈,靈是靈氣,是天地的精氣神,也是畫家的靈思妙想,有時是色彩的純粹極簡,帶著奔湧的力度,有時是幻變的靈動意象,表達「極天地之心」那般難以言說的奧妙,畫家除了少數時候在標題中微微點出,多數時候並未點破,給觀者自由想像的空間。
山水之中,需有一媒介,讓創作者的精神可以傳達。《畫筌》有云:「樵子負薪於危峰,漁父橫舟於野渡。」相較於樵子負薪給人的沉重感,橫舟野渡則顯得灑脫自在。喜見塵三水墨山水畫中,此扁舟從2010年的水面斷斷續續穿行到現在,近兩年作品中尤為頻繁出現,它已經成為塵三水墨山水畫中的代表性符號,一個包羅無盡的象徵。尤其在亂山如堆墨、風起雲湧之際,一葉扁舟隱現於畫面的小角落,用它自身的輕盈、寧靜、淡泊,悠悠地召喚著紅塵中的我們,那扁舟不就是我們的初心與自性麼?
惇墨者序
作者序
藝術,來自生活的體驗,根植於心裡底層精神美感的實踐。這是一種心路歷程的奮鬥。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不定質,天才抑或愚痴,僅一線之隔。從來不細究自己性格出處,只知自己對美感的一份執拗,不能自已。也許,我最本質的生存性格,就是在那不可認識的精神深處,始終被美感經驗所引領。
我常年鑽研中國書法、篆印的線向的極限,始於我創作中的養份,渴望在有限的生存的現觀中洞察於無限的可能。形象本身並不是固定不變的,形上的抽象式亦非無相的。揮灑的那一刻,就已是有形意念的超自然之實踐力。在我山水系列作品中,已然注入了這種匯集,這辛勤的限象群組,如音符式的跳動。
有人說我創作出來的山水面貌多樣,不過,再怎麼多樣也不離開一個主題重點-寫意的筆觸。寫意,寫的是胸中大氣。我不拘泥山水既有的形式,相反,我結合了山水給我的一種感受,而在畫面上表達自由的意象。
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