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令人著迷的世界葡萄酒
談世界各地的葡萄酒並不只在滿足愛酒人的好奇心,更意味著探索新興生產國「如何」和「為何」影響了消費者的飲酒習性,還有被資深酒迷嚴厲批評的「國際口味」究竟是「如何」和「為何」產生的呢?
這一切得從許多人公認的「加州葡萄酒教父」羅伯特.孟達維(Robert Mondavi)談起。他的傳奇開展於一九六五年:當時孟達維決心自立門戶,脫離位於那帕谷家族經營的查爾斯.克魯格酒莊(Charles
Krug)。他認為加州有生產頂級葡萄酒的潛力,而克魯格酒莊的營運卻無法實現這個理想,所以毅然離去。之後孟達維用一年的時間在歐洲各地取經,對舊世界的釀酒傳統留下深刻的印象。回到加州後孟達維以自己的名號創立酒莊,致力生產經典款葡萄酒,目標在與舊世界—特別是法國—互相抗衡。
孟達維酒莊的旗艦白酒,不管是以白蘇維翁(Sauvignon Blanc)釀製的白芙美(Fumé Blanc)、單一品種夏多內(Chardonnay)、窖藏紅酒卡本內(Cabernet Reserve),還是單一品種黑皮諾(Pinot noir),都是專為當時追求品質的美國市場量身打造,孟達維這著棋不但在美國獲得極大的成功,短時間內甚至撼動了歐洲根深蒂固的釀酒思維。
孟達維酒莊成功的祕密有兩個關鍵:嚴格控制葡萄園面積的單位產量,並以小型的法國橡木新桶來陳年。
不同於歐陸以地域和莊園名字為葡萄酒命名的傳統,孟達維選用簡單原則,以「葡萄品種」為酒標命名。在兒子麥可與提姆的幫忙下,他們以單一品種來取代舊世界中以卡本內蘇維翁(Cabernet
Sauvigon)和梅洛(Merlot)為主的波爾多混釀。這些策略紛紛奏效,孟達維酒莊很快在葡萄酒界打響名號。孟達維酒莊雖然以法國為典範,釀出來的白酒款卻有別於布根地(Bourgogne)和羅亞爾河(Loire)的風格,而紅酒風格更是與波爾多大相逕庭。
孟達維酒莊的佳釀入口滋味濃郁而飽滿,展現成熟漿果的風韻;在鼻尖上則是辛香味鮮明,也散發新木桶特有的香草氣息。
事實上,若比較孟達維酒莊的白酒款和法國等舊世界的白酒,使用除了同樣的葡萄品種之外,兩者幾乎毫無近似之處:孟達維的白芙美沒有法國羅亞爾河的普依芙美(Pouilly Fumé)清新的礦物氣息;孟達維的夏多內更不若法國莫爾索(Meusault)細緻、普里尼- 蒙哈榭(Puligny-Montrachet)幽微複雜。孟達維酒莊獨有的甜濃,特別對美國消費者的味,
如此的市場反應,對歐洲葡萄酒生產者投下震撼彈,他們深思對策,也藉機調整釀酒技術、重整葡萄園地,以賦予酒莊新的風格。這一波改革從七○年代開始,持續至整個八○年代,直到九○年代初期才告一段落。
義大利幾個指標酒莊也因此重整腳步,如安蒂諾里酒莊(Antinori)微調了旗下頂級酒款天娜露(Tignanello)、絲華露(Cervaro)、索拉亞(Solaia);阿斯提(Asti)一帶的布拉伊達酒莊(Braida)莊主賈柯摩.波隆納(Giacomo Bologna) 重新檢視自家的紅酒巴貝拉(Barbera d'Asti);布斯可酒莊(Ca' del
Bosco)的白酒也做了調整;甚至是釀酒龍頭安傑羅.哥雅(Angelo Gaja)也看見美國的市場需求,而為酒莊的紅酒巴巴瑞斯可(Barbaresco)尋找新配方。
若再加上美國葡萄酒專業雜誌的崛起,如羅伯.帕克(Robert Parker Jr.)主筆的《葡萄酒倡導家》(The Wine Advocate)和極具影響力的《葡萄酒觀察家》(Wine Spectator),就不難了解美國市場是如何主導、改變著歐洲舊世界的釀酒風格。
長久觀察下來,其實消費者的需求也在改變。世界上還有許多新興產酒國,雖然不若美國加州強烈的風格,但在過去十年中也帶給葡萄酒界一番嶄新的面貌。
你能想像葡萄在西元一五○○年隨著荷蘭的征服者抵達南非之後,開普一帶便成為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葡萄酒生產地。南非的風土多樣,十分耐人尋味,不但盛產法國波爾多風格的紅酒,也釀製出充滿果香、風味高雅的白蘇維翁,南非的甜酒更是意外地迷人;康斯坦提亞區(Constantia)同名酒莊以歐洲葡萄品種所釀製的酒款,有南非獨特的韻味,白梢楠(Chenin
Blanc)就是很好的例子。若說金粉黛(Zinfendel)是美國加州的葡萄酒女神;南非的紅酒明星就非皮諾塔吉(Pinotage)莫屬。紅葡萄品種皮諾塔吉香氣十足、果味飽滿,是黑皮諾和神索(Cinsault)的配種,由九○年代來自史泰倫博許地區的裴洛教授(Prof. Perold)一手催生。
在澳洲也可觀察到類似的現象。來自英國的殖民者早在十九世紀便在此開墾葡萄園,爾後到來的移民讓澳洲本土的葡萄品種數量日漸增加。如今澳洲是世界上很重要的葡萄酒生產國,成績斐然,不管是香氣馥郁、帶有香料風味的白酒,還是來自南澳巴洛薩谷地的頂級席哈(Syrah),亦或新南威爾斯獵人谷的卡本內,每一款在國際市場都別具競爭力。
紐西蘭是近幾年極受矚目的新興生產國,早在十九世紀就已開始種植葡萄,但當時的用途在於釀製類似西班牙風格的雪利酒(Sherry)。七○年代,白蘇維翁的種植在紐西蘭南島馬爾堡地區(Marlborough)獲得空前成功,這一區的葡萄酒產業短期內百花齊放,欣欣向榮;這股潮流更塑造了紐西蘭在白酒釀製技術上獨步全球的風格。現今紐西蘭的南北兩島皆有不少酒莊(如同美國各州有越來越多的葡萄酒莊出現),南島中央奧塔哥區(Central
Otago)所生產的黑皮諾, 尤其受到國際酒迷的青睞。
南美洲更是不容小覷的新興產酒區,特別是智利。智利的葡萄酒有濃濃的法國色彩,在脫離西班牙殖民統治後,智利積極參考法國的生產模式,並從中汲取靈感,葡萄酒事業蒸蒸日上;
加上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太平洋冷風和安第斯山脈屏障,讓中央谷地等區域成為理想的葡萄種植所在。八○年代智利大舉種植卡門內(Carmenère)、卡本內、梅洛、夏多內和白蘇維翁等品種,生產品質極為精良,被譽為世界上性價比極高的葡萄酒。
阿根廷是近年來備受關注的新世界酒生產國,葡萄酒生產以安第斯山脈東麓的門多薩(Mendoza)為中心,這一帶所生產的紅酒馬爾貝克(Malbec)滋味活潑飽滿。馬爾貝克原產於法國,在歐洲大陸並不受重視,而是到了阿根廷才躍升成為該國的明星品種。在巴拉圭普遍種植的紅葡萄品種塔那(Tannat)也有相同的際遇。這些有趣的現象是葡萄酒大千世界的一隅,還有更多值得我們去了解、探尋。
──馬可・薩貝利克(Marco Sabellico)/本書總策劃、權威葡萄酒專家
譯者序
葡萄酒的新舊之間
我迷戀所有的老東西:老朋友、古老書籍、老地方,當然,還有老酒。從接觸品酒開始,所喝的大多是舊世界的葡萄酒,對新世界的酒興趣缺缺,因為我嫌它們不夠「老派」。但翻譯完這本書,讓我對新世界酒完全改觀。現在,家裡的餐桌上,常會出現南非、紐澳、智利、阿根廷與美國的佳釀,陪著我共享美食。
「新世界」一詞,主要用來描述新興的葡萄酒生產國,像是美國、澳洲、紐西蘭、智利、阿根廷、南非等,大抵來說是歐洲以外的國家,這些國家的釀酒產業多在歐洲的探險或殖民之後開始發展,約莫是十五到十七世紀之間,相較於歐洲和地中海沿岸動輒千年的釀酒傳統,不可謂不新。
在開始這本書的翻譯時,我決定放下偏見,敞開心胸,看看新世界酒的魅力(能耐)在哪裡?為什麼這些新世界的「小毛頭」在現今的國際酒界能和歐洲這個「老大哥」平起平坐,有些甚至超越歐洲古老酒莊的名酒?
這本書也帶大家走訪以色列和黎巴嫩。這兩個通常不會被歸類為新世界產酒國,但由於種族或政治、戰爭等原因,以、黎兩國一直到近百年才重新回到葡萄酒生產行列。以色列的釀酒文化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成熟發展,但是中世紀回教徒統治期間,因為伊斯蘭教規嚴格禁止飲酒,葡萄酒文化受到壓抑,許多重要的原生品種甚至銷聲匿跡;一直到十九世紀法國酒界的傳奇名人(這號人物究竟是誰,看書就知道囉!)將歐陸品種移植,一併導入釀酒技術,以色列的釀酒業才重新復甦。
黎巴嫩擁有五千多年的釀酒歷史。當時聰明的腓尼基商人用妙方保存葡萄酒,並帶著它們航行,讓這款迷人的飲品在地中海沿岸落地生根。時光流轉,四百多年前鄂圖曼帝國統治期間,黎巴嫩境內實施伊斯蘭教法,葡萄酒文化因此中斷,要到十七世紀中期才重新引起國際酒界的注意。七〇到九〇年代這二十多年間,黎巴嫩大小戰爭頻繁,這裡的農民冒著生命危險,在烽火連綿時分仍搶收葡萄、堅持釀酒,誓死守護家鄉田園;黎巴嫩甚至有一款在槍林彈雨中釀造出來的「亞拉克酒」,戰爭越火熱,賣得越好!
因著書裡這些有趣的酒知識,我「譯到哪兒、喝到哪兒」,每個章節伴著譯稿,來一趟「腦內旅行」的,總是那個地方所產的酒:以色列生產「猶太潔食認證」葡萄酒,這歷史悠久的發酵飲品,每一滴都是故事,古老又神祕的國度不禁讓人心生嚮往;行腳到黎巴嫩,興之所至,甚至做了一桌黎巴嫩料理來配當地的酒;南非有款傳奇甜酒,它的好滋味不但勾走了歐洲貴族的魂,更讓拿破崙心心念念,在聖赫勒拿小島的流放歲月裡,由這款甜酒陪著沖淡失志和抑鬱;至於美國,那帕谷地生產的葡萄酒近年來幾乎成了該國的象徵,但最讓我好奇的,卻是奧勒岡州的黑皮諾。葡萄酒大師珍西斯・羅賓森(Jancis
Robinson)的註解很有意思:「奧勒岡的酒產量雖小,卻發出隆隆巨響。」
南半球也很精彩!怎樣的風土條件會被譽為世界上最適合生產葡萄酒的地方?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到智利走一趟;阿根廷「風吹草低見牛羊」,這裡的酒是大口吃肉的良伴,一度大量生產導致品質不良,但近年卻急起直追,甚至有酒莊復興印加和馬雅時代的釀酒古法;紐西蘭的葡萄酒產業從零開始,完全沒有歷史基礎,但是短短十多年間,卻在國際酒界打下一片天,生產不少頂級佳釀,其中必有過人之處;澳洲有個特別的行業叫「飛行釀酒師」,他們利用南北半球的季節交錯繞著地球跑,真像嗡嗡辛勤的小蜜蜂……
翻譯的過程,於是變成一趟非常快意的旅行,在舌尖上、在文化風土上都是。愛葡萄酒也愛旅行的你,準備好要出發了嗎?
──楊馥如/本書譯者、《真食義大利:土地、餐桌與人情的一瞬相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