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開書店,總有新鮮事——我讀宇田智子《一個人開書店:那霸市場裡的烏拉拉》
我在台中不山不市的小地方經營一家獨立書店「熊與貓咖啡書房」,附近的「霧峰市場」頗有歷史,隱藏著不少老味道,某一回在其間與絡繹不絕的人潮摩肩擦踵,突然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把書店開在市場裡,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會有人來買書嗎?」
當我看到《一個人開書店:那霸市場裡的烏拉拉》書封上的照片,心中有了答案:「對!就是這種味道!」樸實窄小的店面,書牆往上發展,天花板吊著肉攤上那種暈黃燈泡,移動式矮櫃延伸到街邊,店主人就坐在那裡笑臉迎人(更多時候是低頭看自己的書,一邊留意客人動態)。完全融入旁邊的攤位啊!這樣一家書店擺在賣菜賣衣服的傳統市場,再自然不過。
「市場裡的書店」傳達一個隱喻,書本就像雞鴨魚肉蔬果,是生活必需品。宇田智子賣的是二手書,又顯得更親民一些,客人可以很自在地走進去隨手翻看,沒有一不小心便把書弄髒的擔憂。
這家書店還有好幾個引人入勝之處:讀音詼諧的店名「烏拉拉」從何而來?一位妙齡女子為何從東京跑到沖繩這個觀光區的市場開書店?沒有刻板印象裡年輕人開書店的「文青風」及「複合式」,「就是這麼簡單」的溫暖調性,是怎麼創造出來的?最特別的是,店裡主打沖繩縣產書籍,不容小覷,儼然地方小型出版的窗口,對宇田智子而言,「令人大開眼界的沖繩縣產書籍」可是沖繩名產!
在人們漸漸遠離書本的年代,逆向而行開起一家小書店,如此「做自己」的店主,都在想些什麼?無論如何,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不同於台灣近年新興獨立書店的創業者多為半路出家,宇田智子是個正港書店職人,先前任職大型連鎖書店淳久堂多年,負責人文書籍專區,後來因對於鄉土書籍的興趣而萌生「在地方賣當地主題書」的嚮往,當淳久堂準備在沖繩那霸市開設分店,她主動請調至人生地不熟的沖繩,展開書店女孩的冒險旅程。
首先是選書,把分店賣場空空如也的書架填滿,是一大工程。接著,慢慢認識沖繩獨特的書籍產銷文化,融入風土民情,意外因為一本詩集的幾個句子,得到天啟一般,陰錯陽差加入當地詩人社群。從觀光客變得比較像個在地人之後,更大的冒險出現了:決定遞出辭呈,接手一家只有三坪大的「日本最狹窄」二手書店!擔任新書書店店員,和獨立經營一家二手書店,兩者的差異比想像中大得多。
這是一本人情豐足的書店筆記,筆調親切,讀者彷彿跟著她一起開書店,穿行街巷走逛文化景致,牽起各式各樣的書緣,那些看似與書無關的小事,書籤一般夾在書頁裡,都是時光的紀念物。宇田智子在後記寫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店一樣,我也不知道這間店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但是在被書堆和人群包圍的市場內,做一天算一天,我希望能夠就這樣繼續下去。」同樣作為一家小書店的主人,透過開書店送往迎來,我們都找到了一種生活在地方的踏實感,或許,這就是明天照常營業的理由。
小熊老師(林德俊)
中文版序
寫給台灣讀者
二○一一年夏天,我第一次去台灣。當時我還在新書書店工作,參加了公司舉辦的員工旅遊,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員工各自從最近的機場出發飛往台灣,我們那霸分店的員工當然就從沖繩的那霸國際機場啟程。
當我拿到行程表時,不禁懷疑自己眼花了。上面居然寫著八點從那霸國際機場出發,八點五分抵達桃園國際機場,只飛五分鐘而已。我才想著應該是搞錯了,隨即又想到日本和台灣的時差有一小時,飛行時間其實是一小時又五分鐘,這份行程表並沒有錯。結果大家笑成一團,我只好爭辯著:就算這樣,沖繩和台灣的距離還是很近啊!
但就在那年秋天,我辭職了。離開新書書店,一個人經營起二手書店。那是一間面向市場中央通的小小書店,從那霸的國際通步行五分鐘即可抵達,架上擺的主要是與沖繩相關的書籍,顧客則是以當地居民和觀光客為主。
二手書店的對面是知名觀光景點「第一牧志公設市場」,不管是買魚、買肉,還是用餐,市場內總是人聲鼎沸。最近來自台灣、韓國與中國的觀光客愈來愈多,我的書店還被台灣的旅遊雜誌和網站採訪過。
可惜的是,店裡擺的幾乎都是日文書,難得有外國人來光顧,大部分也都是走馬看花,即使有些人會買明信片和攝影集,但仍讓我懊惱著難道沒有更適合提供的商品嗎?
某日,有位來自台灣的顧客瀏覽架上的書之後,拿起其中一冊問我:「請問這本書有中文版嗎?」那是二○一三年沖繩BORDERINK出版社幫我出的書,因為書封有我和這間二手書店的照片,所以對方似乎很感興趣。但我只能回答:「抱歉,只有日文版而已。」對方聽完後面帶微笑地說:「真可惜,我原本想讀看看的。」接著就把書放回架上了。老實說,這樣的對話發生過好幾次。
我心想或許可以在店裡販賣這本書的中文版,說不定會賣得不錯,有些日本觀光客會買下這本書當作來店紀念收藏,因此台灣人可能也會掏腰包捧場一下吧。雖然這麼想,但是我和台灣的出版社之間沒有任何聯絡管道,其實我也想過乾脆自己出版好了,找個人來翻譯再自費出版,只在這間書店販售的話,似乎可行。我的想像力無限擴大,也和周遭的人商量過,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二○一六年初春,店裡來了一對溫文儒雅的夫婦,聽說在台灣經營出版社,還問了我很多沖繩書籍的狀況。兩人是為了商議秋天即將在沖繩舉辦的「東亞出版人會議」而來,那是一項書籍和文化交流的活動,屆時會有來自日本、台灣、香港、中國、韓國的出版社人士齊聚一堂。他們還說自己剛剛去拜訪了BORDERINK出版社,而且手裡拿著我寫的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過了不久,我接到BORDERINK編輯打來的電話。
「有出版社說想要把宇田小姐的書翻譯成中文出版喔!」
沒錯,前陣子來到店裡的那對夫婦便是聯經出版公司的經營者,現在讀者手上的中文版得以付梓就是拜他們所賜。沒想到我能夠實現朝思暮想的心願,在此致上由衷的感謝。
日文版推出至今已經過了三年,那霸市場的情況也有些變化。例如在書裡登場了好幾次,而且也出現在照片裡的隔壁的醬菜店關門了,對面公設市場的改建計畫也逐漸明朗。原本以為理所當然的風景,不可能一直維持原貌。因此,此刻的我很慶幸自己能把當時的人事物寫在書裡保存下來。
如果讀了這本書,對沖繩、那霸市場或二手書店感興趣的話,竭誠歡迎來這裡作客。在書內風景還存在的時候,請親自來確認,體驗一下去程兩小時五分鐘、回程五分鐘的旅行。我衷心期盼台灣的讀者們能到此一遊。
自序
烏拉拉,就這樣開始了
二○一一年十一月,我在沖繩的那霸市開起了二手書店。
就在以豬頭皮聞名的第一牧志公設市場對面,兩旁分別是醬菜店和服飾店,對面則是柴魚片店,道路兩邊還有名產店、麻糬店、雨傘店櫛比鱗次。商店街的拱形屋頂下,店鋪的攤架會擺到路上來,顧店時大家都看得到彼此。
書店的空間大概只有一.五坪大小,裡面陳列著一排排的書,主要是關於沖繩的,其他還有人文、文藝、藝術、實用書等,我在不斷摸索、反覆試驗的過程中學習,也慢慢補齊了其他類別的書籍。
書店的顧客大概有一半是當地民眾,另一半則是觀光客。雖然有人說牧志公設市場已經成為觀光客的景點,當地的年輕人確實也鮮少在此出沒,但仍不乏每天固定到這裡買東西的人。胸前抱著蔬菜的民眾路過時,有時目光被外面架上的書給吸引了,就買冊文庫本回家,也有顧客說:「難得妳有在賣很久以前的書呢,只要有關沖繩的書都可以嗎?我家有很多喔,下次再帶過來。」
而在商店街上悠閒漫步的觀光客也會突然停下腳步,拿起沖繩語入門書或沖繩傳統漂染工藝「紅型」的攝影集翻閱,如果能夠讓更多的人知道沖繩名產除了芒果和金楚糕,還有令人大開眼界的沖繩縣產書籍,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開始是因為淳久堂書店在那霸開了分店,我才從東京調來這裡,又在兩年後自己一個人開了二手書店,這一連串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每天拉開了鐵門,就坐在市場中央通的路邊顧店到晚上,即使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像在作夢一般。
「市場裡的二手書店烏拉拉」就位在那霸的廚房、同時也是知名觀光景點的牧志公設市場對面。各位讀者有機會來到附近的話,歡迎過來店裡看看,如果有不要的書也希望各位能大方割愛。敬請多多指教。
小熊老師(林德俊)
後記
當寫下的文章像這樣集結成冊後,我重新閱讀,完全不清楚當時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除了滿腹疑問,更是驚訝連連,也能夠理解周遭的人為什麼替我感到擔心了。
從調來沖繩工作到經營二手書店,箇中原委,我想透過這本書或多或少可以說服一些人。但撇開這些不談,把眼前的人所說的話和市場的近況一一記錄下來,其實是件很愉快的事,那都是每天生活中不斷發生的瑣碎片段,事後想想,說不定我就是為了看到商店街發生的種種新鮮事才開店的。
烏拉拉能夠這樣開始,也是因為受到身邊的人和遠方的親友一直以來的幫忙。謝謝你們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來到沖繩四年,開店一年半,雖然擔心自己現在出書還太早,但曾有人對我說「希望妳出書,代表妳有潛力」,聽了這樣的諄諄教誨,我才因此下定決心。
這本書得以完成,要感謝垂見健吾先生讓我使用三十年前的珍貴照片,還幫我拍攝了現在的照片; 也要感謝三木靜小姐精心繪製了總是陪伴在我身旁的烏拉拉貓頭鷹; 要感謝矢野綿子小姐畫出可愛又詳盡的巷弄店鋪地圖; 還要感謝idea NINBEN 協助封面設計; 更要感謝自我來到沖繩後,從最初找房子到最後催生這本書,一路上都十分照顧我的新城和博先生,真的很謝謝大家。
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店一樣,我也不知道這間店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因為天氣太熱或太冷而變得懶洋洋時,我偶爾會遲到,但是在被書堆和人群包圍的市場內,做一天算一天,我希望能夠就這樣繼續下去。烏拉拉,明天也會照常營業喔!
二○一三年六月十二日(沖繩兒童節)
市場中央通,第一牧志公設市場對面
宇田智子